虚阁网 > 海莱因 > 进入盛夏之门 | 上页 下页
一三


  有一些文件相当有趣。比如说,我的“合同”——理所当然的了,第三款允许他们只要付给我三个月的薪水就可以随时开除我而无须提前通知。而第七款甚至更有趣了,那纯属最新版本的黄犬合约、无赖合约,其中一点是,雇员同意离职后“自律”,五年内不得再从事与原公司有竞争性质的职业,具体实施办法是,其原雇主有优先权选择决定是否付给他一笔现金以买断他这五年时间。比方说,我也可以在任何时候回去工作,只要去一趟,手上拿着帽子,向迈尔斯和芭拉讨份工作就行了——也许,这就是为什么他们要把帽子还给我的原因了吧。

  ①黄犬合约:美国劳工运动史中有一种所谓 Yellow-dogcontract 的不平等合约。工人受雇时,资方要他签约不得参加工会。这个合约称为“黄犬合约”,早已被视为非法合约。

  但是,在漫长的 5 年之中,我不能在未经他们同意的情况下从事任何家用产品的开发工作,那我宁愿割断自己的喉咙算了。

  那儿还有一些转让所有专利的文件复印件,已经正式注册过了的,由我转让给受雇女郎公司,包括受雇女郎、擦窗魏利和其它几样小东西。(至于灵活富兰克,当然了,还从来没申请过专利——哦,我不认为他已经有了专利权,我后来才发现事实真相。)

  可是我从来没有转让过任何专利,甚至从未正式授权受雇女郎公司使用该专利。公司是我自己创下的,过去似乎从来不觉得有必要急于此事。

  最后三样是我的股票证券(那些我还没送给芭拉的),一张保付支票以及一封信,用以解释那张支票中的每一项——扣除提款户头开销后累计的“薪水”;用来替代解雇通知书的额外三个月的薪水;诉诸于“第七款”的选择性赔偿金……还有 1000 元奖金,以表达他们“对我在职期间服务表示感谢的一点心意”。说到这最后一项,他们还真是表现得够亲切的了。

  在我重读着这令人惊异的一堆文件时,我有充分的时间意识到,一直以来,无论芭拉把什么文件放在我面前我都会照直签下去,这实在太不明智了。毫无疑问,这些签名都是我自己亲笔所为。

  第二天,我镇定下来,冷静到足以和一位律师仔细商讨此事,他是位很聪明而又缺钱花的律师,一位在搏斗时会毫不介意地去踢、去撕、去咬的家伙。一开始,他渴望立即接下此案,以胜诉酬金的方式收费。然而,在他看完我展示给他的文件,又听了具体的案情之后,他坐回到座位上,用手指敲着自己的肚子,看上去一脸酸酸的表情。“丹,我想要给你几条忠告,你什么钱也用不着花。”

  ①胜诉酬金:如果当事人的诉讼案胜诉,该律师可从审判所得的全部收益中按事先定下的比例提取部分金额作为酬金;而如果败诉,则当事人无需向该律师支付任何费用。这种诉讼,一般涉及的金额很大,却又有一定风险,而酬金的比例也就相对提高,有时达百分之三十。

  “怎么说?”

  “什么也别做。你一点机会也没有。”

  “可你刚才说——”

  “我知道刚才我说过什么。他们欺诈了你。可你怎么证明呢?他们太聪明了,偷了你的股份,或者说,不花一分钱就剥夺了你的权利。如果这一切都合法,而你已经退出,或者说是被解雇了,那他们跟你做的这笔交易已经确然是你在合情合理的情况下所能指望的最好结局了。——正如他们所表达的——因为彼此在经营策略上的歧见。他们给了你所有你理所应得的酬劳……甚至还适当地给了你一千元以示激励,仅仅是为了表现说他们对你并无恶意。”

  “可我没签过什么合同!而且我从来没转让过这些专利权!”

  “这些文件说你确实那么做了,而你承认那是你自己的签名。有没有任何其他人可以证明你所说的呢?”

  我想了想,我当然找不到谁可以作证。在前面办公室里发生过什么,连杰克·司库米特都一概不知。我能找到的惟一证人就是……迈尔斯和芭拉。

  “现在来说股票转让的事,”他继续道,“这是惟一一个打破僵局的机会,如果你——”

  “可那次转让才是整个这一堆文件里惟一真正合法的,是我把那些股份过户给她的。”

  “是的,可凭什么?你说那是一件预期结婚的订婚礼物。不用管她是如何行使投票权的,那不是关键。如果你能证明这份礼物是作为订婚的彩礼,是以结婚为前提的,而她在接受的时候又已经知道了这一点的话,你可以强迫她要么嫁给你,要么交还股份,两者必择其一。然后等你夺回控制权,你就可以把他们踢出局了。你能证明这一点吗?”

  “去他妈的,我现在不想和她结婚。我才不要她呢。”

  “那是你自己的问题。可是,一次只能解决一件事。你有无任何人证物证,信件或任何东西,能够给人一个印象说她接受了股份,理解你送给她礼物是要她做你未来的妻子?”

  我想着。当然了,我有证人……同样是那两个家伙,迈尔斯和芭拉。

  “看到了?你什么都没有,只靠你自己的证词要推翻他们二人,加上一大堆白纸黑字的证据,你不仅什么也得不着,还会被诊断为妄想症,被人捆着送到‘拿破仑工厂’去。我对你的忠告是,在其它行业再找份工作吧……要不就一路向前超越极限,直到可以跳过那份黄犬合同,成立一家公司和他竞争——我倒很高兴看到合同里面的措辞是几经推敲的,反正又不是我自己不得不和它斗。但是,你不能以合谋罪控告他们。他们会胜诉的,然后还会反诉你,连已经给了你的那些也会一点不留地夺走。”他站了起来。

  ①拿破仑工厂:指精神病院,因为拿破仑被描述为“想干的事太多,又全都干成了”,而有许多得了妄想症的人都声称自己就是拿破仑,所以有人指精神病院便是出产拿破仑的地方,进而也就称精神病院为拿破仑工厂了。

  他的忠告我只接受了一部分。在同一栋大楼的底层就有一家酒吧,我走进去,喝了一两杯酒……也许是九杯。

  在我驾车去找迈尔斯的时候,我有充足的时间回想起这一切。我们刚一开始赢利,他就已经和丽奇一起在洛杉矶的圣费尔多谷租了一栋很不错的小屋,以避开莫哈维沙漠的热度,并且从那时起就每天经由空军线往返于两地。丽奇现在不在那儿,我很髙兴地回想起来,她去了大熊湖的女童子军营——我可不想冒险,让丽奇不幸亲眼目睹我和她继父之间发生冲突。

  我在交通堵塞的塞布尔维达隧道中一点一点地往前蹭着,这时我突然想起来,聪明一点的话,最好在去见迈尔斯之前,不要把我名下受雇女郎公司股票的证券带在身上。我不认为会看到任何粗暴的场面(除非是我挑起的),但这似乎的确是个好主意……就像一只猫,一旦尾巴被纱门夹过,一辈子都会有戒心,所谓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嘛。

  把它留在车上?想像一下如果我被人拽进去受到攻击或殴打,车子也被拖走扣在他们手上,那把它留在车上可就不太明智了。

  我可以把它寄给我自己,可是,最近一段时间我都是靠着邮政总局的通用信箱来收取信件,因为我过于频繁地从一家旅馆换到另一家旅馆,一旦他们发现我带了一只猫,我就被迫要搬了。

  我最好还是把它寄给一个我可以信任的人。

  然而,可选的名单还真是非常非常有限。

  这时候我倒想起了一个我可以信任的人。

  丽奇。

  看上去,我还真是个耐得住刑罚的人,刚刚才被一个女人修理了一番,居然现在就敢下定决心去相信另一个。但其实,二者的情形截然不同。我认识丽奇有半辈子了,如果说这世上还能有哪个人类能那么忠诚的话,丽奇就是了……而佩特也是这么认为的。此外,丽奇没有能够扭曲一个男人判断力的物理特质,她的女人味儿仅仅表现在脸上,还没影响到她的个性呢。


虚阁网(Xuges.com)
上一页 回目录 回首页 下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