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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四


  “嗯,我现在太累,想睡。我们以后再谈。”

  停顿。他的要求是不是太奇怪了?不过晚上本来就应该睡觉嘛。“好,以后谈。”

  意识终于完全消失。文尼在铺位上动了动,脸上挂着满足的笑容。他不再孤单了。这么长时间,秘密就在眼前。真想不到呀。

  第二天一早,文尼醒了。精神饱满,心里洋溢着奇怪的幸福感。嘿,他做了什么,竟会如此幸福?

  他灌满淋浴袋,准备好沐浴液。昨天是那么绝望,那么羞愧。现实的痛苦再次爬上心头,但来得很慢,慢得奇怪……对了,他做了个梦。做梦没什么不寻常,但他的梦通常是让人伤心欲绝的噩梦,文尼从来不愿回忆。他关掉淋浴莲蓬,进入干洗状态,在回旋的气流中待了一会儿。可昨天的梦似乎不一样,是什么?

  对了!那是个幻想式的美梦,以前他也做过这类梦。但昨天不同,一直到最后都没有变成噩梦,劳和布鲁厄尔没有在最后关头从藏身处猛扑出来。

  嗯,这次梦见了什么秘密武器?想起来了,跟一般的梦境一样,没什么逻辑可言。出现了某种魔法,让他的双手变成了可以联系地下活动领导人的通信链接。范·特林尼?伊泽尔咯咯笑出声来。有些梦真是荒谬绝伦。奇怪的是,他仍旧因为这个荒唐大梦备感安慰。

  他套上衣服,沿着营帐通道飘行。动作是典型的零重力姿势,推,拉,拐弯时轻轻一弹,不时旋转,避开速度较慢或跟他方向不一致的过路人。范·纽文。范·特林尼。以范为名的人肯定有几十亿,叫“范·纽文”的旗舰少说也有上百艘。但他渐渐想起了昨天在数据库的查询,想起就寝前自己的那些疯狂念头。

  帕克司令的事不是做梦。他的速度越来越慢,来到娱乐室。

  伊泽尔头前脚后飘了进去,向门边的亨特·温打了个招呼。这里的气氛比昨天缓和得多。他很快便发现雷诺特已经让幸存下来的聚能者重新上线了,没再出什么意外,也没有任何引人注目的事件。房间另一头的天花板处,范·特林尼正在高谈阔论,就事故原因以及危机是如何度过的发表自己的高见。还是过去那个范·特林尼。自从与易莫金人的战斗之后,每次值班都有好几千秒和这个老家伙重合。突然间,梦境和数据库的查询清清楚楚展现在他的眼前,露出了真面目:彻底的荒唐,不可理喻。

  特林尼准是听到了他向亨特打招呼。老骗子转过身来,片刻间,视线越过房间,抵达文尼。什么话都没说,连头都没点一下。就算这时正有一台易莫金监视设备沿着文尼的视线看过去,也不会有任何情况引人注意。但对伊泽尔·文尼来说,这一刻仿佛持之永恒。就在这一瞬间,小丑似的范·特林尼消失了,那张脸上没有半点轻狂,只有高高在上的寂寞、平静,还有对昨天夜里那场奇特对话的认可。不是梦。昨天夜里的联系不是魔法。还有,眼前的老人的的确确就是那位失踪的王子。

  -14-

  “可这是第一场雪呀,你不想瞧瞧吗?”维多利亚的声音里带着哭腔。实事求是地说,这一招对谁都没用,除了这位哥哥。

  “你以前不是玩过雪吗?”

  那倒是,爸爸带他们去北方旅行时玩过。“布伦特!这是普林塞顿的第一场雪。广播里说了,克拉奇山已经被雪覆盖了。”

  布伦特仍旧继续摆弄着他那个框架上的轴心和榫头。那东西有许多面,亮晶晶的,一天比一天复杂。布伦特一辈子也不会想到溜出宅子。他在模型上埋头苦干,好一阵子没理会她。遇上什么出乎意料的事时,布伦特总是这个样子。他的手很灵巧,可脑子转得慢。另外,他还特别害羞。照大人的话说就是有点阴沉。他的头没怎么动,但维基看得出来,他正偷偷瞅着自己。模型框架上来回穿梭的手慢了下来,时而动动这儿,时而拧拧那儿。最后,他总算开口了:“没得到爸爸同意之前,咱们不应该出门。”

  “呸。他在睡觉,这你也知道。今儿早晨比以往都冷,现在不出去,待会儿就暖和起来了。哎,我给他留张条子,这总成了吧?”

  要是换了戈克娜,她会跟维基反复争辩,最后用她的歪道理说服她;要是杰里布,则会因为她使唤自己干这干那而大发脾气。可布伦特没跟她争辩,只是继续忙着他的模型,一部分注意力放在她身上,另一部分专注于不断从他手下出现的新接头、新连接,同时望着普林塞顿另一边山岭上笼罩的霜雾。那么多兄弟姐妹中,只有他一个不着急出去瞧瞧。可她今天早上只找到他一个,而且,他的模样比杰里布更像成年人。

  又过了一会儿,他说道:“嗯,好吧。你要真想去,就去吧。”维多利亚得意地笑了:结果不出她所料。从道宁上尉眼皮底下溜出宅子要困难一些——但也难不到哪儿去。

  天色还早,阳光还没照到山顶大宅下面的街道。维多利亚大口呼吸着清冷的空气,每吸进一口霜冻的空气,胸腔周围便一阵麻酥酥的。热花和林妖紧紧抓着树枝,像这种天气,它们可能一整天不出来。但外面还是有不少可看的,这些东西她从没见过,只是不久前刚从书本上读到过。在最冷的洼地里,晶虫慢吞吞地从雾气里爬出来。这批小小的、勇敢的先驱不会活太久。维基想起自己去年做的一次节目,那次节目讲的就是晶虫。最先爬出来的肯定会死,但它们仍旧不断爬出来,直到气温进一步降低。在全天的低温中,晶虫才能活下去。再过一段时间,等天气更冷的时候,才会出现扎下根的晶虫变种。

  呼吸着清晨清新的空气,维基蹦蹦跳跳。哥哥的步子更大、也更慢,她完全跟得上。时间尚早,外面几乎没什么人,这倒是便于她把这里想象成一座空城,只有自己跟哥哥——仅存的两个人。想想看,这里之后会是什么样子?严寒到来,他们只能像爸爸跟逖弗人打仗时那样,全副武装出门。下山的路上,维基一直在幻想这件事儿,她把见到的一切都转化成幻想的一部分。布伦特听着她的唠叨,偶尔也出出主意。要是爸爸那些大人朋友听了布伦特的这些主意,准会大吃一惊。布伦特才不傻呢,他的想象挺像那么回事儿。

  克拉奇山在三十英里以外,比皇家城堡还远,在普林塞顿另一头。走路是绝对到不了的。但今天,想去附近山里的人很多。不管在什么地方,第一场雪都相当于一个小小的节日,当然,这个节日时间不固定,谁都不知道什么时候过节。这一点维基最清楚不过。如果能准确预报初雪,爸爸肯定会起个大早,妈妈也会从陆战指挥部飞回来,全家一块儿出去玩。不过真要是那样,就一点探险的感觉都没有了。

  而现在却是不折不扣的冒险,从到山脚开始。布伦特十六岁了,他的个子在这个年龄段里算大的,很容易被当成正常人。他以前独自出过好多趟门。他说他知道直达车在哪儿停。可今天,外头一辆公共汽车都找不到,别的车也少之又少。难道每个人都上山去了?

  布伦特从一个车站走向下一个车站,越来越焦躁不安。这次维基只是紧紧跟着他,一声不吭。时常有人说布伦特是智障,于是,布伦特很少说自己知道什么事。总算有一次说出口——哪怕是对自己的小妹妹——却被证明是错的。他肯定难过极了。走过第三个车站时,布伦特往下一趴,身体都快碰着地面了。维基以为他打算就在这儿一直等下去,看会不会有车来。维基觉得这种可能性太小。他们出来已经一个多小时了,连一辆公车都没瞧见。看样子,到头来,她还是不得不伸出小小的肢尖,自己解决这个问题……可过了一会儿,布伦特站起来,望着大街远处:“我敢说,那些搞挖掘的今天不会放假,他们离这儿只有一英里远。那儿随时都有车子。”

  哈。正是维基一直想提出来的主意。幸好还算耐心,没多嘴多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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