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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三


  “任何可能影响蓟荋贸易的惑众传言,不论是真是假,我都一律反对。你不同意我的话吗,阿贝尔?”

  阿贝尔内心七上八下。发孚正处心积虑占取最有利的位置,这样一来,由于他自己的政变而导致的蓟荋断货,可以全部归咎于川陀的行动。但阿贝尔是个很好的赌徒,他冷静地、不动声色地提高了赌注。

  他说:“我不同意,我建议你听听琼斯博士怎么说。”

  “谢谢你。”琼斯说,“好,你刚才说过,发孚大亨,不论谁是那个心灵改造者,一定是他杀害了检查过愚可的那名医生。这意味着愚可待在弗罗伦纳上那段时期,那人一直以某种方式在监视愚可。”

  “怎么样?”

  “那种监视一定有迹可寻。”

  “你的意思是,你认为那些当地人会知道谁在监视他们。”

  “有何不可?”

  发孚说:“你不是萨克人,所以才会犯这种错误。我向你保证当地人个个安分守己;他们不会接近大亨,而如果大亨接近他们,他们明白应该两眼紧盯脚趾头。他们对于被人监视一无所知。”

  琼斯气得全身明显地打颤。专制统治在这些大亨心中如此根深蒂固,竟使他们觉得公开谈论没有什么不对,也没什么好羞耻的。

  他说:“普通的当地人或许如此,但我们这里有个不寻常的当地人。我想,他已经对我们相当彻底地证明,他不是个毕恭毕敬的弗罗伦纳人。目前为止,他对这场讨论未曾发表任何意见,现在是问他几个问题的时候了。”

  发孚说:“那个当地人的证词毫无价值。事实上,我要趁这个机会再度提出要求,请川陀将他交给萨克法庭接受公平审判。”

  “让我先跟他谈谈。”

  阿贝尔和气地插嘴道:“我想,问他几个问题不会有什么害处,发孚。如果他表现得不合作或不可靠,我们也许会考虑你的引渡请求。”

  在此之前,泰伦斯一直痴痴凝视着交握双手的指尖部分,此时他抬了一下头。

  琼斯转向泰伦斯,对他说:“自愚可在弗罗伦纳上被发现之后,他就一直待在你的镇上,对不对?”

  “是的。”

  “这段时期你始终在镇上吗?我的意思是,你没作过任何长期公务旅行,是吗?”

  “镇长从不作公务旅行,他们的公务就在镇上。”

  “好的。放轻松点,不要激动。我想,知悉任何大亨可能到镇上来,是你们公务的一部分。”

  “当然,当他们要来的时候。”

  “他们来过吗?”

  泰伦斯耸了耸肩。“来过一两次,纯粹是例行公事,我向你保证。大亨不会让蓟荋弄脏他们的手,我是指未经处理的蓟荋。”

  “放尊重点!”发孚咆哮道。

  泰伦斯望着他说:“你有本事让我做到吗?”

  阿贝尔赶紧打圆场。“我们让这个人和琼斯博士谈,发孚,你我只当个旁观者。”

  琼斯对镇长傲慢无礼的态度很感兴趣,但他仍说:“请回答我的问题,不要随便发表评论,镇长。我问你,过去一年间,究竟有哪些大亨造访过你的村镇?”

  泰伦斯凶巴巴地说:“我怎能知道?我无法回答这个问题。大亨是大亨,当地人是当地人。我或许是个镇长,可是对他们而言,我仍是个当地人。我不会等在镇口询问他们的姓名。

  “我会收到一封信,如此而已,收信人是‘镇长’。上面写着某一天会有一次大亨视察,命我做好必要的准备工作。然后,我必须确定厂工都穿上他们最好的服装;加工厂收拾整齐且正常作业;蓟荋的库存充足;每个人看来都满足和快乐;每间房舍打扫干净,并在街上部署警卫;找些舞者待命,以备大亨心血来潮,想看看有趣的当地舞蹈;也许还要几位美丽的姑……”

  “别管那些了,镇长。”琼斯说。

  “你从来不管,我可要管。”

  有了与国务院的弗罗伦纳人接触的经验,琼斯发觉这位镇长像冰水一样令人神清气爽。他暗自下定决心,不论分析局能发挥多少影响力,都要用来阻止这位镇长落入大亨手中。

  泰伦斯继续说下去,口气变得较冷静。“反正那是我的职责。当他们来到时,我和其他人排在一起。我不知道他们是谁,我也不跟他们交谈。”

  “那名城中医生遇害之前一周,有没有任何这样的视察?我猜你该知道那件事发生在哪一周。”

  “我想我曾经从新闻幕上听到过。我记得那时没有任何的大亨视察,但我可不敢发誓。”

  “你的土地属于哪位大亨?”

  泰伦斯使劲抿起嘴巴。“属于发孚大亨。”

  斯汀突然改用吊儿郎当的口气发言,不禁令人有些讶异。他说:“哦,听我说。真是的!你以这种方式发问,简直正中发孚的下怀,琼斯博士。你看不出来根本问不出任何结果吗?真是的!难道你以为,倘若发孚想要看牢那边那个家伙,他会不辞辛劳、亲自前往弗罗伦纳看着他吗?巡警是干什么用的?真是的!”

  琼斯显得有些狼狈。“在这种情况下,整个世界的经济,甚至可能包括它的存亡,全部系于某人脑中的资料,心灵改造者自然不想将守护的工作交给巡警。”

  发孚打岔道:“即使在他将那个脑袋洗得干干净净之后?”

  阿贝尔伸出下唇,同时皱起了眉头。他眼看这场赌博将与前几场一样,又要输在发孚手里。

  琼斯再试了一次,以迟疑的口气说:“有没有哪位特定的巡警,或是一群巡警,总是在附近徘徊不去?”

  “我从来不知道,他们在我眼中只是制服。”

  琼斯转头望向瓦罗娜,大有猛然扑过去的气势。刚才她的脸色变得惨白,双眼瞪得老大,琼斯并未忽略这一点。

  他说:“你怎么回事,姑娘?”

  但她只是无言地摇了摇头。

  阿贝尔难过地想道:没有什么能做的了,一切都已经结束。

  此时瓦罗娜却站了起来,双腿还微微发颤。她以沙哑而细弱的声音说:“我要讲一件事。”

  琼斯说:“讲啊,姑娘,什么事?”

  瓦罗娜一面喘息一面开口,她脸上每一条皱纹、手指每一次神经质的抽动都透出明显的恐惧:“我只是个乡下女子,请不要生我的气,只不过似乎这些事只有一个解释。我的愚可真有那么重要吗?我的意思是,像你们所说的那样?”

  琼斯柔声道:“我认为他当初非常、非常重要,我认为现在仍是如此。”

  “那就一定像你说的那样,不论是谁把他放到弗罗伦纳上,都不敢将眼睛移开哪怕只有一分钟。对不对?我的意思是,万一愚可被加工厂的监工殴打,或是遭小孩丢石头,或是患病死去,那该怎么办。他不会被无助地留在田野,否则可能还没被发现就死了,对不对?他们不会以为光凭运气就能保他安然无事。”现在她的话说得极其流畅。

  “说下去。”琼斯望着她说。

  “因为有个人的确从一开始就看着愚可。他在田野间发现他,安排由我照顾他,保护他不发生意外,而且每天了解他的状况。他甚至知道有关那位医生的一切,因为我告诉过他。就是他!就是他!”

  在她高亢的尖叫声中,她的手指坚定地指向米尔林·泰伦斯——那位镇长。

  而这一回,就连发孚的超人定力都瓦解了。当他猛然转头望向镇长时,他的双臂硬邦邦撑在桌面上,将他粗壮的身躯从座位上足足举起一英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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