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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八


  “嘉蒂雅小姐认为你戴起来会很好看,以利亚伙伴。打结的方法相当复杂,我很乐意提供协助。”

  耶和华啊,贝莱悔恨交集地想,她希望我看起来赏心悦目。她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

  别再想了!

  贝莱说:“不必,我打一个简单的领结就好了——可是听着,丹尼尔,早餐后我要去法斯陀夫家,会在那里和阿玛狄洛以及立法局主席碰面,当然还有法斯陀夫本人。除此之外,不知还会不会碰到其他人士。”

  “是的,以利亚伙伴,这我知道,我想应该没有其他人了。”

  “嗯,好吧,”贝莱一面说,一面开始穿内衣,为了避免出错,他故意放慢动作,这样就不必求助于丹尼尔了,“跟我讲讲这个主席。根据我所读到的资料,在奥罗拉这个世界,他是最接近行政长官的人,但同样的资料也告诉我,这个职位纯属荣誉职。我想,他并没有实权吧。”

  丹尼尔说:“以利亚伙伴,只怕我……”

  吉斯卡插嘴道:“先生,因为我运作得比较久,我要比丹尼尔好友更了解奥罗拉的政治现况。可不可以让我回答这个问题?”

  “啊,当然可以,吉斯卡,请讲。”

  “先生,在奥罗拉政府设立之初,”吉斯卡以上课的口吻开始叙述,仿佛体内有个“资料轴”正在规律地转动,“故意只让行政长官执掌仪式性的工作。例如迎接其他世界的贵宾,召开立法局的例会,主持每一项协商——只有在僵持不下时,他才投下关键的一票。然而,在‘河川争议’之后……”

  “对,我读过这段历史。”贝莱抢着说。那是奥罗拉历史上极其沉闷的一页,由于水力发电权的分配引发了无解的纷争,险些导致了这个世界绝无仅有的一次内战。“你不必详细解释了。”

  “好的,先生。”吉斯卡说,“然而,在‘河川争议’之后,大家一致决定再也不要让这种对立危及奥罗拉的社会。从此便形成一个惯例,每当再度出现类似的纷争,都改为在立法局之外,以私下的、平和的方式解决。等到议员们真正投票的时候,只是追认这个共识而已,因此总会有一方是压倒性的多数。

  “而在解决纷争的过程中,关键人物正是立法局主席。他被视为立场超然,否则他的权力——理论上虽然等于零,实际上却相当大——便会消失于无形。因此之故,主席总是小心谨慎地力求客观,而只要他不偏不倚,那么无论任何争议,通常都是靠他最后的一句话来解决的。”

  贝莱问:“你的意思是,主席会先后听取我的陈述、法斯陀夫的陈述,以及阿玛狄洛的陈述,然后作出决定?”

  “有此可能。另一方面,先生,也或许他还需要听取更多的证词,或是花更多的时间思考,那么他就会暂不表态。”

  “倘若主席果真作出决定,而这个决定对阿玛狄洛不利,他会屈从吗?同理,如果决定对法斯陀夫不利,他又会屈从吗?”

  “这点并非绝对必要。几乎总会有人不接受主席的决定,而阿玛狄洛博士和法斯陀夫博士都是那种顽强不屈的人物——从他们的行动就不难看出来。然而,无论主席如何决定,大多数的议员都会附和他。等到投票结果出炉,法斯陀夫博士或阿玛狄洛博士——其中遭到主席否决的那位——肯定会发现自己成了绝对的少数。”

  “有多肯定,吉斯卡?”

  “几乎完全肯定。在正常情况下,主席的任期是三十年,期满即由立法局改选,得以连任一届。然而在此期间,只要主席提出的建议遭到否决,他就得立刻辞职下台,这时便会出现政治危机,因为立法局必须在纷纷扰扰中选出另一位主席。很少有议员愿意冒这个险,所以,利用表决来扳倒主席的机会几乎等于零。”

  “那么,”贝莱忧心地说,“一切都取决于今天上午的会议了。”

  “非常有可能。”

  “谢谢你,吉斯卡。”

  贝莱怀着忧郁的心情,一遍又一遍理着自己的思绪。在他看来自己还是有希望的,但他完全不知道阿玛狄洛会说些什么,而主席又是怎样的人。主动召开这场会议的是阿玛狄洛,因此他一定充满自信,有着十足的把握。

  就在这个时候,贝莱再度想起,昨晚当他搂着嘉蒂雅沉沉入睡之际,他曾经看穿——或说自认为曾经看穿——或说幻想自己曾经看穿——奥罗拉上这一连串事件背后的意义。每一件事似乎都极其明显、极其肯定。可是醒来之后,这些洞见再次(第三度)消失无踪,仿佛从来未曾存在。

  想到这里,他心中的希望似乎也消失了。

  72

  贝莱随着丹尼尔来到吃早餐的地方,感觉上,这里比一般的餐厅温馨不少。它是个小房间,而且相当朴素,除了一张餐桌和两把椅子,没有其他任何家具。而丹尼尔则直接告退,并未退到壁凹内——事实上,室内根本没有任何壁凹。一时之间,贝莱变成一个人待在这里,陷入完全孤单的状态。

  不过,他肯定自己并非真正孤单,只要一声召唤,立刻会有机器人出现。话说回来,这是个仅供两人使用的房间——是个排斥机器人的房间——是(贝莱有些迟疑地想到)保留给一对恋人的房间。

  餐桌上有两叠像是煎饼的食物,闻起来很香,偏偏并非煎饼的味道。左右各有一碟像是液态奶油的东西(但也可能不是),此外还有一壶取代咖啡的热饮(贝莱之前尝过,并不怎么喜欢)。

  嘉蒂雅走了进来,她打扮得整整齐齐,头发闪闪发亮,仿佛刚保养过。她顿了一下,才露出一个很浅的笑容。“以利亚?”

  贝莱被她吓了一跳,连忙站了起来。“你好吗,嘉蒂雅?”他有些结结巴巴。

  她当作什么也没发生,一副轻松愉快、心情很好的样子。“如果你因为丹尼尔不在眼前而开始担心,那大可不必。他百分之百安全,不会出任何问题。至于我们——”她朝他走过去,站在他近前,伸手慢慢抚过他的脸颊,就像很久以前她在索拉利所做的那样。

  她轻声笑了笑。“当时我就只是这么做,以利亚,你记得吗?”

  以利亚默默点了点头。

  “你睡得好吗,以利亚?——坐下吧,亲爱的。”

  他坐了下来。“非常好——谢谢你,嘉蒂雅。”他迟疑了一下,才决定不用“亲爱的”回敬她。

  她说:“别谢我。至于我自己,已经有几星期没睡得这么好了。在确定你熟睡之后,如果我仍留在你身边,就不可能享受一夜的好眠。如果我没离开——我还真不想离开——恐怕整晚都会骚扰你,害你也无法好好休息。”

  他觉得有必要献献殷勤了。“有些事情比……休息更重要,嘉蒂雅。”但他说得太公式化,令她再度笑出声来。

  “可怜的以利亚,”她说,“你难为情了。”

  她居然看了出来,令他感到更难为情。贝莱早已做好心理准备,她或许会哭泣、悔恨、厌恶、羞愧,甚至装作若无其事——却万万没想到,她会大大方方和他调情。

  她说:“好啦,别再跟自己过不去。你饿了吧,昨晚你几乎没吃东西。装些热量到肚子里,你就会饱暖思淫欲了。”

  贝莱以充满怀疑的目光,望着那些似是而非的煎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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