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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六


  贝莱挤出一抹苦笑。“如果你觉得由于你是索拉利人,奥罗拉人因此不重视你,那么请想想,如果你和我一样是地球人,又会受到什么样的待遇。”

  他将她抱得更紧了,简直忘了自己是地球人,虽然他嘴上正在这么说。“但我会努力的,嘉蒂雅。我不想让你抱任何希望,但我手中并非完全没有筹码。我会努力的……”他越说越小声。

  “你一直在说你会努力——但要怎么做呢?”她将他稍微推开一点,抬头直视着他的脸庞。

  贝莱一脸错愕地说:“喔,我可以——”

  “找出凶手?”

  “不无可能——嘉蒂雅,拜托,我得坐下了。”

  他伸手扶住桌子,倾身靠在桌面上。

  她问:“怎么回事,以利亚?”

  “谁都知道我今天多灾多难,我想是还没完全康复吧。”

  “那么你最好躺到床上去。”

  “实话告诉你,嘉蒂雅,我很想这么做。”

  她放开了他。这时她脸上充满关切之情,再也没有空间容纳泪水了。她举起手来,迅速做了一个动作,(在他看来)立刻就有好些机器人来到他身边。

  当他终于躺下来,而所有的机器人都离去之后,他张大眼睛,望着上方的一片黑暗。

  他无从判断户外是否还在下雨,也不知道强弩之末的闪电是否还在苦撑,但他确定自己再也没有听到雷声了。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心想,我对嘉蒂雅到底作了什么承诺?明天到底会发生什么事?

  这出戏的最后一幕,叫作“失败”?

  当意识逐渐飘向梦乡之际,贝莱想到了之前那不可思议的灵光一闪。

  69

  那种情形前后发生过两次。一次是在昨夜,当他像现在这样快要入睡之际;另一次则是在几小时前,当时他在暴风雨中,靠在一棵树下,即将陷入昏迷。每一次,突如其来的灵感都带给他解谜的启示,宛如一道闪电照亮了夜空。

  不过,这个灵感也像闪电一样短暂。

  到底是什么灵感呢?

  它还会再出现吗?

  这回,他试着在意识层面将它攫获,试着抓住这个飘忽的真相——或者,只是个飘忽的幻象?只是因为大脑无法正常运作,导致理性思维出走,由胡思乱想取而代之?

  然而,不论要找的是什么,他都越来越不起劲了。就好像在一个没有独角兽的世界里,想要召唤一只独角兽一样。

  不如想想嘉蒂雅以及她的触感,那要简单多了。他刚才直接碰触的,只是她的丝质上衣,但在衣裳之下,便是她纤细的手臂,以及柔滑的背脊。

  当时如果双腿并未开始发软,他敢不敢亲吻她?或是那样做会太过分了?

  他听见自己的呼吸化作轻微的鼾声,一如往常地感到有点窘。他硬生生将自己唤醒,继续想着嘉蒂雅的种种。当然,在他离去前——但若是无法提供她回报可不行——这就是他想要的报酬吗——他又听见自己的鼾声,这次他不在乎了。

  嘉蒂雅——他从未想到自己会再见到她——更何况是碰触——更何况是拥抱——拥抱她——

  他无从确定自己的思绪是何时由清醒进入梦境的。

  他又像刚才那样抱着她了——但这回她没穿衣服——她的肌肤温暖而柔嫩——他的手慢慢从她的肩胛骨向下滑,一路滑到肋骨最底端——

  一切实在太像真的了。他所有的感官都派上了用场。他闻到了她的发香,尝到了她肌肤上淡淡的咸味。他俩不知不觉已经躺了下来——是刚刚躺下的,还是打从一开始就没有站着?灯光又是怎么暗下来的?

  他感觉到床垫和被单将自己夹在中间——周遭一片漆黑——她仍在他的怀里,而且全身一丝不挂。

  他终于给吓醒了。“嘉蒂雅?”

  那是尾音上扬、难以置信的口气——

  “嘘,以利亚。”她用手指轻轻抵住他的嘴唇,“什么也别说。”

  要他什么也别说,还不如要他的血液停止流动。

  他问道:“你在干什么?”

  她说:“你不晓得我在干什么?我和你在床上。”

  “可是为什么呢?”

  “因为我想要。”她用身体磨蹭着他。

  然后她伸出手来,在他的睡衣顶端掐了一下,接缝随即整个裂开。

  “别动,以利亚。你太累了,我不想让你再消耗体力。”

  以利亚觉得有股暖流在体内蹿动。他决定不再替嘉蒂雅把关了,于是说:“我不累,嘉蒂雅。”

  “不。”她厉声道,“躺好!我要你躺好,一动也别动。”

  她的唇贴了上来,仿佛打算强行封住他的嘴。贝莱松懈下来,心中闪过一个念头:他是在服从命令;他已经很累了,乐意放弃主动改用被动。然后,他不无羞愧地想到,这个想法多少冲淡了自己的罪恶感。(我没办法,他听见自己在心里说,是她强迫我的。)耶和华啊,真孬种!真是自甘堕落!

  但这些想法也逐渐消散了。不知不觉间,耳畔响起了轻柔的音乐,室温也升高了一点。被单不见了,他的睡衣也失踪了。他觉得自己的头埋在她双臂之间,感受到一股柔软的压力。

  他猛然想通了,从她的姿势不难判断,那股柔软压力来自她左边的乳房,而且乳头正尖挺地塞进他嘴里。

  她随着音乐轻哼,那是个令人沉醉的优美曲调,但他听不出究竟是什么歌。

  她缓缓地前后摇摆,手指不时划过他的下巴和颈部。他全身放松,乐得什么也不做,完全让她采取主动,主导着每一个动作。当她抓住他的双手,他丝毫未曾抗拒,由得她将这双手摆放在任何地方。

  从头到尾,他都没有出力协助。而当他兴奋至于极点,达到高潮之际,也是因为他并没有选择的余地了。

  她似乎毫不疲倦,而他也不希望她停下来。除了性爱的官能享受,他还再度感受到了先前那种愉悦——那种像婴儿般一切全由他人照料的幸福。

  终于,他再也无法消受,而她似乎也不能继续了。她躺了下来,脑袋塞进他左侧的腋窝,左手压在他的肋骨上,手指温柔地轻抚着那片卷卷的胸毛。

  他似乎听见她在呢喃:“谢谢你——谢谢你——”

  谢什么?他不禁纳闷。

  不多久,他就几乎不觉得她的存在了,今天经过无数波折,最后以这个温柔的方式画下句点,令他像是吃了传说中的忘忧草般昏昏欲眠。他能感觉到自己正在逐渐滑落,仿佛他已松开了紧抓着现实悬崖的手,让自己从严酷的真实世界不断坠落——坠落——穿过浓浓睡意织成的云朵,最后掉进轻柔摇晃的美梦之洋。

  而在这个过程中,原本召唤不到的事物,竟然自行出现了。神秘的戏码第三度开演,他离开地球后所发生的每一件事,再次在他脑海中重新聚焦,而且和前两次一样清晰无比。他挣扎着想开口,想听听必须听到的那句话,想将它烙印在思绪中。可是,虽然他放出所有的心灵触须设法抓住,它还是狡猾地溜走,最后消失无踪。

  因此,就这点而言,贝莱在奥罗拉上的第二天,结束的方式和第一天几乎完全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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