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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九


  格兰特挣扎着走到梯子跟前,设法爬了上去。他问道:“出了什么毛病?”

  “不知道。”欧因斯的脸,因为在使劲,所以变得嘴歪鼻翅。“船操作不灵。”

  从下面传来了迈克尔斯紧张的声音。“欧因斯舰长,纠正航向。我们在向动脉壁靠拢。”

  “这——我知道。”欧因斯喘着气说道。“我们进入了某种逆流。”

  格兰特说:“继续努力。尽力而为。”

  他飞快地下到舱面,把背紧靠在梯子上,力求在船身颠簸的情况下站稳脚跟。他问道:“这儿怎么会有逆流呢?我们不是在顺着动脉血流航行的吗?”

  “对呀,”迈克尔斯加重语气说,他那苍白的脸上好象涂了一层蜡。“不可能有什么东西能象现在这样,迫使我们偏离航向。”他用手指指着外面的动脉壁,它现在离得更近了,而且还在不断靠近。“一定是操纵机械出了毛病。我们如果撞上动脉壁使它受损,那就会在我们四周形成一个血块,把我们固定在那儿,也可能白细胞会做出反应。”

  杜瓦尔说:“但是在一个闭合系统中,这是不可能的。流体动力学法则……”

  “一个闭合系统?”迈克尔斯扬起眉毛说。他吃力地、趔趔趄趄地走到他的图表跟前,接着呜咽着说:“不中用。我需要进一步放大,而这个我在这儿办不到——注意看好,欧因斯,别靠近动脉壁。”

  欧因斯叫喊着回答道:“我是在想办法嘛。我跟你说,有股逆流,我制服不了。”

  “那么你就别正面跟它斗。”格兰特喊道。“让船自己去漂流,你只要做到使它的航向与动脉壁平行就行了。”

  他们现在已经离得很近,壁上什么东西都能看清了。充当动脉壁主要支柱的那股股结缔组织,象是一些格架,也有几分象是哥德式尖拱,它们带黄色,上面有一层薄薄的脂肪似的东西在闪闪发亮。

  那些结缔组织的股束各自扩展开去,然后又低垂下来,好象整个结构都在膨胀似的,它们在空中停留了一会儿,随即又一齐开始活动,合拢的时候,它们之间的表皮就皱了起来。格兰特不用问也意识到,他是在观察动脉壁合著心跳的拍子搏动的景象。

  船颠簸得越来越厉害了。动脉壁已经离得更近,而开始显得粗糙不平了。在有些地方,结缔组织的股束已经松散了,仿佛在说明:比起「海神号」来,它们自己与凶猛的洪流搏斗的时间要长得多,现在在压力下已经开始翘曲了。它们象一座巨大的吊椅上的缆绳一样摇晃着,一下子荡到窗口,然后又湿漉漉地滑将过去,在船头灯跳动的光束中闪烁着黄色亮光。

  又一个结缔组织荡到船窗跟前了,吓得科拉失声大叫。

  迈克尔斯喊道:“注意提防,欧因斯。”

  杜瓦尔嘟味着说:“动脉已经受了损伤。”

  但是来不及了,逆流拖带着这条船,在这有着生机的拱壁周围横冲直撞,一下子使它猛烈倾斜,使所有乘员倾肠倒肚,毫无办法地撞在左边墙壁上。

  格兰特由于左臂被撞了一下,疼得了不得,所以只好用另外一只胳臂抓住科拉,并且使她站稳了脚跟。他瞪着眼直视前方,力求弄清楚这阵闪烁不定的亮光究竟是怎么回事。

  他喊道:“漩涡!都回座位去,全部回座位去。捆上安全带。”

  所有有形的微粒,从红细胞到一切比它小的东西,因为都被卷入这同一旋卷着的激流中,所以,实际上暂时都待在窗外静止不动了。这时候动脉壁已经变成难以名状的黄糊糊的一片朦胧了。

  杜瓦尔和迈克尔斯挣扎着回到座位,拼命扭着安全带。

  欧因斯喊道:“正前方有个缺口。”

  格兰特急切地对科拉说:“快点。拽着椅子坐上去。”

  “我是在这么做。”科拉喘着气说。

  船在猛烈地摇晃着,格兰特几乎都站不稳了,他不顾一切地把她接到座位上,伸手去拿她的安全带。

  已经太晚了。「海神号」已经完全卷进漩涡,被一种狂欢节“鞭”的力量高高举起,驱赶着转圈子。

  在反射作用下,格兰特一把抓住了一根柱子,然后伸出手去拉科拉。这时她已经被掀到甲板上了。她用手指钩住椅子的扶手,毫无效果地挤命支撑着。

  格兰特知道手指是支持不了多长时间的,所以不顾一切向她伸出手去,但是离开她足足有一英尺远。他向她伸手的同时,自己的手臂已经在从柱子上向外滑了。

  杜瓦尔在自己的座位上徒劳地挣扎,但离心力把他死死钉在座位上。他说:“挺住,彼得逊小姐。我一定想办法帮助你。”

  费了一把劲,他已经够着自己的安全带了。这时候迈克尔斯冷漠地、一筹莫展地在一旁瞅着他们;欧国斯呢,由于被钉在他那气泡室里,所以对这里的情况毫无所知。

  在离心力的作用下,科拉的两条腿被从甲板上提了起来。“我不能……”

  因为完全没有别的办法了,格兰特只好放开柱子。他在甲板上滑过去,用一条腿钩住一张椅子的底部,同时腿也被撞麻木了。他设法把左臂也挪到椅子底下,正当科拉的手指吃不住劲松开扶手的时候,用右臂搂住了她的腰身。

  「海神号」现在旋转得更快了,而且似乎一头翘了起来在往下栽。格兰特再也忍受不住自己躯体的这种吃力的姿势了,叭哒一声,他的腿离开了椅子腿。他的左臂早先与墙壁相撞的时候,已经碰青肿了而且很疼,现在承受了这额外的压力,疼得就象是折断了似的。科拉一把抓住他的肩膀,手指象钳子似的,死命揪住他的制服不放。

  格兰特费劲地粗声粗气问道:“有没有人——弄明白究竟是怎么回事?”

  杜瓦尔这时仍然在徒劳地挣扎着想解开安全带,他说:“是个瘘管——一个动静脉瘘。”

  格兰特吃力地抬起头再度朝窗外看去。就在正前方,受了损伤的动脉壁到了尽头。黄色闪光已经停止,可以看到一个粗糙不平而发黑的缺口。在他受局限的视线所及之处,上下都看不到边,一些红细胞以及别的物体都流了进去而消失了。甚至连那些偶然出现的、可怕的白细胞——一些乱七八糟的团团块块——也很快地被吸进这个洞里。

  “只差几秒钟。”格兰特喘着气说。“只差几秒,——科拉。”他在同自己讲话,同自己的疼痛、青肿的胳臂讲话。

  最后的一次震动几乎把格兰特震晕了,给他带来了他不得不忍受的极大痛苦;随着这一震,他们熬过来了,逐渐慢下来,慢到突然一下完全静止不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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