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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七


  §第九章 在动脉里

  杜瓦尔四处张望着,高兴到了极点。“不可思议。”他说。“进入人体内部,进入动脉——欧因斯!关掉艇内灯,伙计!让我们来看看上帝的手艺吧。”

  艇内灯熄灭了,但从外面射进来一种幽暗的光线,是潜艇前部和尾部灯经过微缩的光束斑斑点点的反光。

  欧因斯已经使「海神号」——就它与动脉血流的相对关系而言——进入事实上的静止状态,让它随着这心脏驱动的洪流奔泻而去。他说:“我想大家可以松开安全带了。”

  杜瓦尔只一跳就解开了带子,科拉也立即走了过来。他们神迷心醉地向窗口扑去。迈克尔斯比较从容地站起身来,向其他两个人看了一眼,转身走到他那张图前,仔细研究起来。

  他简洁地说道:“准确极了。”

  “你想过我们可能会找不到这条动脉吗?”格兰特问道。

  迈克尔斯心不在焉地凝望着格兰特。过了一会儿,他说:“嗯,没有!那是不太可能的。然而,我们当时倒很可能穿透太深,而错过一个关键性的分叉点;可能顶不住动脉血流;也可能为了要另找一条路线,并且是不够好的路线,而丧失时间。现在的情况是,船的位置非常理想。”他的声音在发抖。

  格兰特带着鼓励的语气说:“到现在为止,我们的情况看来是很不错的。”

  “是呀。”他停顿了一下,接着急促地说:“从这个地点开始,我们可以把注入顺利、流速快和路线径直这三个因素结合起来,因此我们一定能几乎毫不迟滞地到达目的地。”

  “这个,好吧。”格兰特点了点头,转身走到窗口。他几乎一下子就被那奇妙而令人惊诧的景象吸引住了。

  远处的墙看来相距有半英里之遥,它一阵一阵地发出琥珀色的明亮红光,因为它大部分都被一大堆乱七八糟的,在船附近漂流过去的物体遮住了。

  他们面对的是一个巨大而奇特的水族馆,但在里面,充塞视野的不是鱼,而是比鱼远为怪异的物体。这些东西大部分是一些中心凹陷下去但没有穿透的大橡皮轮胎。它们大约比船的直径大一倍,每一个都带桔色——稻草色,每一个都断断续续地闪耀着强光,仿佛有着钻石碎片构成的刻面似的。

  杜瓦尔说:“这颜色不完全真实。要是能把光波在离船的时候解除微缩,而把返回的反射光加以微缩,那我们的情况就会好得多了。获得准确的反射光是很重要的。”

  欧因斯说:“你说得很对,大夫。约翰逊和安东尼奥尼的研究表明,那或许是实际可能的。可惜的是,这种技术还没有达到实用阶段,而且即使能行,我们也不能在一夜之间,为了这个目的把船改装好。”

  “我想也做不到。”杜瓦尔说。

  “但是即使这种反光不准确,”科拉用一种敬畏的声调说:“它也的的确确有它独特的美。它们每一个都象俘获了一百万颗星星的柔软的、压扁了的气球。”

  “实际上,那是些红细胞。”迈克尔斯对格兰特说。“聚在一起是红的,单独看起来却带稻草色。你看到的那些是刚从心脏出来的,携带氧气,输送到头部,特别是大脑。”

  格兰特还在瞪着眼睛,惊叹着四处张望。除了红细胞以外,还有一些较小的物体,比方说,扁盘子似的东西就相当普遍(“这叫血小板,”格兰特想道。这些东西的形状使他愉快地回想起了大学里的生理学课程)。

  一个血小板漂来,轻轻地撞到船体上,离得这么近,格兰特几乎忍不住想伸出手去抓住它;它慢慢地变扁平了,与船体保持着接触,过了一会儿就漂走了,留下一些残粒依附在船窗上——一个慢慢被冲洗掉了的污迹。

  “它没有撞破。”格兰特说。

  “是呀。”迈克尔斯说。“它要是破了,就可能在周围形成一个小血块。但愿不会大到足以造成危害。然而,如果我们体积大一点,我们倒可能引起麻烦——瞧那个东西!”

  格兰特朝他手指指点的方向看去。他看到一些小小的杆状物体,没有定形的碎块和屑粒,以及——最重要的——红细胞,红细胞,红细胞。接着他看清了迈克尔斯指着的那个东西。

  这东西体积庞大,带乳白色,在不断搏动。它是颗粒状的,在它那片乳白色的内部,有一些发光体——一闪一闪地显现出点点黑色,黑得这样深,以至于使这种独特的“非光”亮到了眩目的程度。

  在这一团东西里面有一个比较黑暗的区域,透过周围的那层乳白色看去,显得朦胧,形状保持稳定而且没有闪光。这东西的整个边界虽然不能清楚地辨别出来,但还是能觉察到,一个乳白色海湾在突然向动脉壁伸展过去,而这一团东西似乎都流进那海湾内了。现在它逐渐消失了,被离船较近的物体遮住了,隐没在漩涡中看不见了……

  “那是什么东西?”格兰特问道。

  “当然是个白细胞啰。它为数不多,至少是不能同红细胞相比。有一个白细胞,就有650个红细胞。但白细胞要大得多,而且能独立行动。有的甚至还能完全钻到血管外面来。以我们现在的大小比例去看,这些东西是很吓人的。我可不愿意与一个这样的东西离得再近了。”

  “它们是人体的清洁工,是吗?”

  “是啊。我们同细菌一般大小,但我们的外皮是金属,而不是粘多糖细胞壁。这个区别,我相信白细胞是能够搞清楚的;同时,只要我们不损害周围的组织,它们是不会对我们起反应的。”

  格兰特试图不再把注意力过度集中到个别物体上,而力求统观全局。他从窗口向后退,把眼睛眯成一条缝。

  这是一场舞蹈!每个物体都在各自的位置上颤动。物体越小,颤动也越显得厉害。真象一场规模庞大、乱蹦乱跳的芭蕾舞——这里,导演发了疯,演员们都沉湎于那永无休止的颠颠狂狂的特兰特拉①之中。

  ①特兰特拉,是意大利南部那不勒斯地方的一种土风舞。

  格兰特把眼睛闭上了。“感觉到了吗?我是指布朗运动。”

  欧因斯回答道:“是呀,我感觉到了。不象我原来设想的那么厉害。血流是有粘性的,比我们在里面呆过的生理盐溶液要粘稠得多,高粘稠度使布朗运动减弱了。”

  格兰特觉得船在他脚底下移动,一会儿朝这个方向,一会儿朝那个方向,但劲头不大,不象原先在皮下注射器里那么急剧。原来血液中液体部分所含的蛋白质,即“血浆蛋白”(格兰特一下子想起了过去学过的这个词组)在衬垫着船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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