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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二


  不过,他倒是说了些别的。“好,当初你祖父不愿加入我,那你自己呢?”

  “心理史学?”

  “我头一次遇见你的时候,听到你和两个人聊天,在我听来,你似乎对心理史学说得头头是道。所以说,你愿意加入我吗?”

  “我说过了,教授,我已经有一份工作。”

  “拖拉和牵引,得了吧,得了吧。”

  “待遇很好。”

  “信用点并不是一切。”

  “但相当有用。另一方面,您无法付我多高的薪水,我相当确定您短缺信用点。”

  “你为何这样说?”

  “我想,可以说是我猜的。但我说错了吗?”

  谢顿紧紧抿起嘴唇,然后又说:“不,你没说错,我无法付你多高的薪水。很抱歉,我想这代表我们简短的会晤到此为止。”

  “慢着,慢着,慢着。”帕佛举起双手,“没这么快,拜托,我们还在谈论心理史学。假如我为您工作,就能学习心理史学,对吗?”

  “当然。”

  “这样的话,信用点毕竟不是一切。我和您打个商量,您尽可能把心理史学都教给我,然后量力付我一份薪水,我总有办法活得下去。怎么样?”

  “好极了。”谢顿欢喜地说,“听起来太好了。此外,还有另一件事。”

  “哦?”

  “是的。最近几个星期,我遭到两次攻击。第一次有我儿子赶来保护我,但他现在到圣塔尼去了。第二次我动用我的铅头手杖,它的确管用,但我却被拖到一位治安官面前,被控以蓄意伤害……”

  “为什么有人攻击您?”帕佛插嘴问道。

  “我不受欢迎。多年以来,我劝导世人留心帝国的衰亡,如今预言即将成真,我因此成了众矢之的。”

  “我懂了。那么,这些又和您刚才提到的另一件事有什么关系?”

  “我要你当我的保镖。你既年轻又强壮,而最重要的是,你是个角力士。你正是我需要的人。”

  “我想这点好商量。”帕佛带着微笑说。

  §25

  “看那里,史铁亭。”谢顿说。现在是黄昏时分,两人正在斯璀璘附近的川陀住宅区闲逛。这位长辈指着人行道旁堆满的废弃物——五花八门,都是地面车以及没公德心的行人丢弃的。“过去那些年头,”谢顿继续说,“你绝对看不到像这样的垃圾。保安官随时警戒,都市养护人员为一切公共场所提供全天候服务。不过,最重要的是,根本没有人会想到用这种方式倾倒垃圾。川陀是我们的家园,我们以它为傲。如今,”谢顿悲伤地、无奈地摇了摇头,又叹了一口气,“它成了……”他突然打住。

  “喂,你这年轻人!”谢顿对一个脏兮兮的少年吼道。那少年刚刚和他们擦身而过,走到了他们的后面,他大口嚼着一团刚丢进嘴里的美食,却看也没看就将包装纸扔到地上。“把它捡起来,丢到该丢的地方。”少年绷着脸望过来时,谢顿如此训诫他。

  “你自己捡起来。”男孩咆哮道,然后转身离去。

  “这是社会崩溃的另一个征兆,正如你的心理史学所预测的,谢顿教授。”帕佛说。

  “是啊,史铁亭。环顾我们四周,帝国到处都在一点一滴瓦解。事实上,它早已粉碎,如今已经没有回头的机会。冷漠、腐化和贪婪,都作出一己的贡献来摧毁这个盛极一时的帝国。取而代之的会是什么呢?为什么……”

  说到这里谢顿忽然住口,只顾瞪着帕佛的脸。这位晚辈似乎正在凝神倾听,却不是在听谢顿的声音。他的头偏向一侧,脸上露出飘忽的表情。仿佛帕佛正在尽最大的努力,试图聆听只有他一个人听得到的声音。

  他突然间回过神来,惶急地四下张望一番,便一把抓住谢顿的手臂。“哈里,快,我们必须离开,他们就要来了……”这时,迅速接近的尖锐脚步声打破了黄昏的宁静。谢顿与帕佛绕来绕去,但是太迟了,一帮匪徒已经来到他们面前。然而,这回哈里·谢顿已有准备,他立刻挥动手杖,在帕佛与自己周围划出一大条弧线。看到这种情形,那三名匪徒(两个男孩与一个女孩,都是十几岁的小无赖)不禁哈哈大笑。

  “所以说,你不准备让我们轻易得手,对不对,老头?”那个看起来像是头目的男孩嗤之以鼻,“哈,我和我的哥儿们,只要两秒钟就能把你摆平。我们要……”转瞬之间,那名头目倒地不起,腹部正中了一记角力踢腿。两个还站着的小无赖立刻身形一矮,摆出准备攻击的姿势。但帕佛的动作比他们更快,于是,两人几乎还不知道怎么回事,便也双双趴到地上。

  然后一切就结束了,几乎像出现时一样快。谢顿避到一旁,笨拙地倚在手杖上,想到刚才的千钧一发便忍不住发抖。帕佛则一面微微喘息,一面四下眺望。在夜色渐深的穹顶之下,那三名匪徒昏倒在无人的人行道上。

  “走吧,我们赶紧离开这里!”帕佛再度催促,只不过这一次,他们要躲的并不是什么匪徒。

  “史铁亭,我们不能离开。”谢顿抗议道,同时指了指三名不省人事的箍颈党,“他们其实只不过是孩子,他们也许奄奄一息,我们怎能这样一走了之?这样做没人性,不折不扣没人性,而我多年来努力保护的对象正是人类。”谢顿用手杖猛击地面来加强语气,双眼还射出坚定的目光。

  “胡说。”帕佛反驳道,“真正不人道的,是箍颈党劫掠你这种无辜市民的方式。你以为他们会顾虑你吗?他们只会在你的肚子上插一刀,以便偷掉你的最后一个信用点,跑开时还不忘再踢你一脚!他们很快就会苏醒,然后逃到别处去舔他们的伤口。或者有人会发现他们,而向中央办公室报案。

  “可是,哈里,你必须为自己着想。发生上次那件事情后,你若是再扯上另一件斗殴,就有失去一切的危险。拜托,哈里,我们非跑不可!”说到这里,帕佛抓住谢顿的手臂,谢顿则在回望了最后一眼之后,便任由帕佛拉着自己离去。

  当谢顿与帕佛迅疾的脚步声渐行渐远之际,一个躲在几棵树后面的身形冒了出来。这个双眼冒火的少年一面对自己呵呵笑,一面喃喃道:“你真教会了我什么是对错和是非,教授。”说完,他随即拔腿飞奔,前去召唤保安官。

  §26

  “秩序!我需要秩序!”帖贞·帕普坚·李赫法官怒吼道。今天这场为乌鸦嘴谢顿教授,以及他的年轻助理史铁亭·帕佛所举办的公开听证会,在川陀民众间引起极大的轰动。这个人曾经预言帝国的衰亡与文明的没落;他也曾劝勉他人,应当回顾由谦恭与秩序所构成的黄金时代。如今,根据某位目击者的说法,在没有明显挑衅的情况下,他却下令痛殴三个年轻的川陀人。啊,这必定是一场精彩的听证会,而且毫无疑问,将导致一场甚至更精彩的审判。

  女法官按下席位上某个凹板内的开关,响亮的锣声随即响彻拥挤的法庭。“我需要秩序,”她对安静下来的群众重复了一遍,“假如有必要,法庭会清场。这是唯一的警告,不会重复第二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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