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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三


  谢顿皱起眉头。“我们的技术尚未那么扎实,我还不能说这是不是心理史学所做的预测。”

  “那么我告诉你,心理史学的确做过这个预测,在你领导的计划中,这项预测已是人尽皆知。”

  “没有,”谢顿热切地说,“没有这种事。或许我们当中有些人,曾将某些关系式诠释为执政团可能是不稳定的政府形式。但是还有其他的关系式,不难诠释为代表执政团是稳定的,而这正是我们必须继续研究的原因。此时此刻,实在太容易利用不完整的资料和不完善的推论,达到我们所想要的任何结论。”

  “但如果你们决定提出一个结论,说政府是不稳定的,并说这点有心理史学背书,即使它并未真正预测此事,难道不会增加不稳定性吗?”

  “极有可能,将军。而如果我们宣称政府是稳定的,也很可能增加它的稳定性。我曾经和克里昂大帝作过一模一样的讨论,前后有好几次。我们确有可能把心理史学当成工具,用来操纵人民的情绪,并取得短期的成果。然而,长久而言,很可能证明那些预测并不完整或彻底错误,那时心理史学会失去所有的公信力,仿佛它从未存在过一样。”

  “够了!直截了当告诉我!你认为心理史学对我的政府有什么看法?”

  “我们认为,它看出你的政府里面有些不稳定的因素。但是我们并不确定,而且无法确定,究竟用什么办法才能使情况变得更好或更糟。”

  “换句话说,心理史学告诉你们的,只是你们没有心理史学也会知道的事,而就在这上面,政府投资了数不尽的信用点。”

  “心理史学终将告诉我们好些没有它就无法知晓的事,到了那个时候,这项投资就会回收许多许多倍的报酬。”

  “那个时候还要多久才会来到?”

  “我希望不会太久。过去几年间,我们有了令人相当满意的进展。”

  田纳尔再度用指甲敲打着桌面。“这还不够,现在就告诉我些有帮助和有用的结论。”

  谢顿考虑了一下,然后说:“我可以为您准备一份详细的报告,但是需要时间。”

  “当然需要时间,几天、几个月、几年,结果是永远写不出来。你把我当傻瓜吗?”

  “不,当然没有,将军。然而,我也不想被当成傻瓜。今天,我能告诉您一点我本人愿意负全责的事,它是我在心理史学研究中看出来的,但我可能对它作了错误诠释。不过,既然您坚持……”

  “我坚持。”

  “您刚才提到了税务问题,您说加税有困难。不用说,这种事一向困难。任何政府想要运作,都必须以某种方式聚集财富。政府获得这些信用点的方法只有两种,第一,借着劫掠邻邦;第二,劝导自己的公民心甘情愿而和平地缴出这些信用点。

  “既然我们已经建立起一个银河帝国,而它已经以适当的方式运作了好几千年,我们就没有可能劫掠邻邦,只有镇压偶发的叛乱是例外。这种事不常发生,不足以支持一个政府;即使足以支持,这种政府也会太不稳定,无论如何不会持续太久。”

  谢顿深深吸了一口气,又继续说:“因此,筹集信用点的方法,必须是请求公民将其财富的一部分交给政府使用。由于政府因而得以有效运作,公民想必宁愿以这种方式花费信用点,也不愿人人私藏那些财产,却活在一个危险且混乱的无政府状态。

  “然而,尽管这个要求是合理的——公民靠缴税维持一个稳定且有效的政府,日子就会过得更好——他们却不会情愿这样做。为了消除这种心态,政府必须做得好像没有拿走太多的信用点,而且考虑到了每位公民的权利和利益。换句话说,他们必须减少低收入者的缴付百分比,必须在估税之前减去各种扣除额,此外不一而足。

  “时间一长,随着各个世界、每一个世界的各个行政区,以及各个经济体系全部要求和争取特别待遇,税务必然变得越来越复杂。结果便是政府的稽征部门规模越来越大,组织越来越庞杂,而逐渐变得难以控制。普通公民无法了解为何要缴税,要缴多少税,哪些可以减免,又有哪些不行。就连政府和税务机关本身常常也是一头雾水。

  “此外,税收中必定有越来越多的一部分,被用来运作过度精细的税务机关,诸如保存记录、追查漏税。所以说,可用于建设性用途的信用点越来越少,而我们却束手无策。

  “到了最后,税率会变得一发不可收拾,并会激起不满和叛乱。历史书喜欢将这些事情归咎于贪婪的商人、腐化的政客、凶残的战士、野心的总督。但他们都只是个人,他们只是利用税率膨胀趁火打劫。”

  将军粗声道:“你是在告诉我,我们的税制过于复杂?”

  谢顿说:“假使不是,那么据我所知,它就是历史上唯一的例外。倘若心理史学只告诉我一件必然的事,那就是税率的膨胀。”

  “那我们要怎么办呢?”

  “这点我无法告诉您。我说希望准备一份报告,就是打算讨论这个问题。但正如您所说,需要一段时间才能准备好。”

  “别管什么报告了。税制过于复杂,对不对?你是不是这样说的?”

  “有可能是这样。”谢顿谨慎地答道。

  “想要纠正,就必须让税制变得简单些。事实上,是要尽可能简单。”

  “我还得研究……”

  “废话。极度复杂的反面就是极度简单,我不需要什么报告来告诉我。”

  “您说得有理,将军。”谢顿道。

  这个时候,将军突然抬起头来,仿佛有人在叫他——其实真的有人在叫他。他紧紧握起双拳,与此同时,厄拉尔上校与铎丝·凡纳比里的全息影像突然出现在房间中。

  谢顿吓呆了,惊叫道:“铎丝!你在这里干什么?”

  将军什么也没说,但他的两道眉皱成了一条。

  §17

  将军当天晚上很不好过,而由于忧心忡忡,上校同样不好过。这时他们面面相觑,两人都若有所失。

  将军说:“再说一遍这个女人干了什么。”

  厄拉尔似乎双肩承受着千斤重担。“她就是虎女,他们就是这样叫她的。可以说,她似乎不像个人。她是某种受过非人训练的运动员,充满了自信,而且,将军,她相当吓人。”

  “她把你吓着了?一个女人?”

  “让我告诉您她究竟做了什么,再让我告诉您有关她的几件事。我不晓得那些故事都有多真实,但昨天傍晚发生的事是千真万确的。”

  他又把经过讲述了一遍。将军一面听,一面鼓起腮帮子。

  “很糟,”他说,“我们要怎么办?”

  “我认为我们眼前的路很清楚,我们要得到心理史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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