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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章 祖先?

  05

  记忆!

  它当然始终在那里,但通常都隐而不见。然而某些时候,只要找对方向轻轻一推,它就会突然冒出来。不但清晰无比,而且色彩鲜明,栩栩如生,充满了动感和活力。

  她仿佛又回到年轻时代,甚至比面前这个人还要年轻,年轻到了足以感受爱恨悲喜——当时的她在索拉利上过着槁木死灰的日子,随着她生命中的第一位“配偶”遇难身亡(不,即使在回忆中,她也不想说出他的名字),这段岁月终于跌到了谷底。

  时间再拉近一点,则是她和第二任配偶——她在心中将他称为“非人”——共谱的几个月轰轰烈烈的恋情。那是人形机器人詹德,他被送来陪她作伴,而她毫无保留地接受了他,不料没多久,他竟然像她的第一任配偶一样,毫无预警地死了。

  紧接着,以利亚·贝莱终于登场,但他始终并非她的配偶,他们仅仅来往过两次,前后相隔两年,每次不过两三天,而且每天只有几小时而已。这个以利亚——她曾摘下手套碰触他的脸颊,因而点燃了她的激情;两年后,她又将他赤裸的胴体搂在怀中,就在这个时候,她心中的火焰终于开始熊熊燃烧。

  然后第三任配偶出现了,她开始跟他过起平静无波的日子——以无喜换无悲,以坚决的遗忘换取没有负担的新生。

  直到某一天(她不确定到底是哪一天,总之浑浑噩噩的太平岁月到此为止),和她约好时间的汉·法斯陀夫从隔邻的宅邸向她家走来。

  嘉蒂雅凝望着他,眼神中流露出几分困惑,因为他是大忙人,不可能有时间串门子。五年前的那场危机促使他蜕变成这个世界最重要的政治家,他不但早已是有实无名的奥罗拉“主席”,而且是太空族世界的真正领袖。可想而知,他几乎没有时间当一个正常人。

  那些岁月在他身上一一留下痕迹,而且至死方休——他注定晚景凄凉,虽然从未打输任何一场仗,他自认在人生舞台上却是输家。反之,凯顿·阿玛狄洛虽然被他击败过,但一直活得很来劲,这可以说是“胜利需要付出惨痛代价”的明证。

  虽说终其一生,法斯陀夫一直是个既温和又有耐心,而且从不抱怨的老好人,但是即使嘉蒂雅不在政界,又对永无止尽的权力游戏毫无兴趣,她照样明白一个道理:想要牢牢掌握奥罗拉的政局,他得牺牲生命中一切美好的事物,时时刻刻兢兢业业,不能有丝毫松懈。而他之所以坚持下去——姑且不论是主动或被动——完全是为了……为了什么?为了奥罗拉好?为了太空族好?或者只是为了“好”这个理想化的概念?

  她不知道答案,也不敢问他。

  不过话说当时,距离那场危机只不过五年而已。他看起来仍是一位前途无量的年轻男士,他那张和蔼可亲的平庸脸庞依然能够挤出笑容。

  他说:“我给你带来一个口信,嘉蒂雅。”

  “希望是好消息。”她客客气气地说。

  他把丹尼尔一起带来了。即便丹尼尔和逝去的詹德极其相似,彼此只有微不足道的差别,她还是能用关切的眼神望着他,一点也不会难过了,这是旧伤逐渐痊愈的迹象。她也能和他说上几句话,虽说他会用像极了詹德的声音来回答。五年并没有白过,时间已将伤口补好,把痛楚止住了。

  “我也这么希望。”法斯陀夫淡淡一笑,“是个老友的口信。”

  “能有些老朋友真好。”她尽量避免像是在说反话。

  “这位老友是以利亚·贝莱。”

  五年的阻隔瞬间消失,那些记忆又回来了,令她感受到一股锥心的刺痛。

  “他还好吗?”在整整怔呆了一分钟之后,她才用近乎于哽住的声音问道。

  “相当好。更重要的是,他就在附近。”

  “附近?在奥罗拉?”

  “在奥罗拉的轨道上。他很清楚不可能获准降落,就算我动用所有的关系也无济于事,至少我猜他心知肚明。他很想见你,嘉蒂雅。他跟我取得了联络,因为他觉得我能把你送上他的太空船。我想这件事我还能安排——前提是你要有这个意愿。你希望这么做吗?”

  “我……我不知道。这太突然了,我来不及考虑。”

  “也来不及有冲动吗?”他等了一会儿,又说,“老实告诉我,嘉蒂雅,你和山提瑞克斯处得怎么样?”

  她惊慌失措地望着他,仿佛不了解他为何改变话题——但不久便想通了。“我们处得很好。”她说。

  “你快乐吗?”

  “我——并没有不快乐。”

  “听起来并不像欢天喜地。”

  “就算真的欢天喜地,这欢喜又能持续多久呢?”

  “你打算生儿育女吗?”

  “是的。”她说。

  “你准备改变你的婚姻状态吗?”

  她坚定地摇了摇头。“还不想。”

  “那么,我亲爱的嘉蒂雅,如果你愿意听听一个累坏了的糟老头子给你的忠告——婉拒他吧。我还记得贝莱刚离开奥罗拉的时候,你跟我讲过的几句话。实话跟你说,我听出来的意思或许比你想象中还多。如果你去见他,一定会大失所望,你会后悔没有好好活在越陈越香的回忆中。反之,如果你没失望,那只会更糟,你将再也无法像现在这样勉强安于现状,到时可就后悔莫及了。”

  嘉蒂雅原本隐约有着不谋而合的想法,但听到他说出自己的心声,反倒不以为然了。

  她说:“不,汉,我一定要见他,但我不敢一个人去。你能陪我去吗?”

  法斯陀夫挤出一抹疲倦的笑容。“我并未受邀,嘉蒂雅。但即使他邀请了我,我也不得不推辞。立法局即将举行一次重要的表决,国家大事,你知道吧,我绝对不能缺席。”

  “可怜的汉!”

  “对,我的确可怜。但你没办法一个人去,据我所知,你不会驾驶太空船。”

  “喔!不过,我以为可以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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