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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四


  铎丝皱了皱眉头:“听你这么说,的确让人觉得整个事件很可能是他的阴谋。或许他允许哈里同行,只是为了使他成为容易得于的猎物──他可能是奉命行事的。我们还可以进一步推论,是他鼓励他的年轻见习生──克劳吉雅,去吸引哈里的注意,引他远离众人,将他孤立起来。这就能解释他们将要下来时,里根对哈里的失踪为何毫不关心。他会坚持哈里早已离去,这件事本来就是他安排的,因为他已经仔细告诉哈里,教他如何自己搭升降机下来。这也能解释他为何不愿再回来找他,因为他不想浪费时间,去寻找一个他认为根本找不到的人。”

  一直在细心倾听的夫铭,此时说道:“你对他做出一个很有意思的指控,但我们也别太轻易就接受这点。毕竟,最后他的确跟你到穹顶上去了。”

  “因为我们侦测到脚步,首席地震学家是见证人。”

  “嗯,谢顿被发现时,里根是否显得很震惊、讶异?我是指,除了发觉由于他自己的疏忽,而将某人置于险境之外的反应。里根是否表现得像是谢顿不该还在那里?是否显得好像在问自己:他们怎么没把他抓走?”

  铎丝仔细想了一下,然后说:“他看到谢顿躺在那里,显然十分震惊。但我无法判断在他的感觉中,是否有任何超过对当时情况的合理反应。”

  “嗯,我也认为你办不到。”

  当两人说话时,谢顿轮流望着他们,而且,一直专心倾听着:突然他插嘴道:“我认为不是里根。”

  夫铭将注意力转移到谢顿身上:“你为什么这样说?”

  “理由之一,正如你提到的,最初他显然不愿让我同行。我们争论了一整天,我想他最后之所以同意,只是因为在他的印象中,我是个聪明的数学家,能对他的气象理论有所帮助。我十分渴望到上面去,假使他奉命务必将我带到穹顶上,没有必要表现得如此勉强。”

  “他接受你只是为了你的数学,这假设是否合理?他有没有跟你讨论过数学?有没有试图向你解释他的理论?”

  “没有,”谢顿说,“他没有。不过,他的确说过等一下再讨论之类的话。然而问题是,后来他将全部心思放在那些仪器上。我猜他预期该有阳光,结果阳光并未出现,他判断是他的仪器出了毛病。可是它们的运作显然完全正常,这使他觉得很沮丧。我想这是个意料之外的发展,它不但惹怒了他,也计他的注意力从我身上移开。至于克劳吉雅,那个曾吸引我几分钟注意的年轻女子,在我回顾当时的情景时,并未感到她曾故意将我引开原地。采取主动的是我,我对穹顶上的植物产生了好奇心,是我将她带走的,并非刚好相反。里根非但没有鼓励她那么做,而且在他们还看得见我的时候,他就把她叫了回去。后来完全是我自己越走越远,最后从他们的视线中消失。”

  “然而,”夫铭似乎打定主意反对每项说明,“假如那架飞机是来找你的,机上人员必定知道你会在那里。假如情报并非来自里根,他们又怎么会知道?”

  “我怀疑的人,”谢顿说,“是一位名叫李松·阮达的年轻心理学家。”

  “阮达?”铎丝说,“不可能。我了解这个人,他绝不会为皇上工作,他是彻头彻尾的反帝人士。”

  “他可能是装的。”谢顿说,“事实上,如果他想掩饰自己是个帝国特务的事实,就必须公开地、强烈地、甚至偏激地表现出反帝主张。”

  “但他正好不像那样。”铎丝说,“他一点也不强烈、不偏激。他这个人和蔼可亲,总是以温和的──几乎是羞怯的方式表达自己的观点,我确信这些绝对不是出于伪装。”

  “然而,铎丝,”谢顿一本正经地说,“一开始是他告诉我那个气象计划,是他力劝我到穹顶上去,是他说服里根准我加入,其间还特别夸大我的数学功力。这就令人不得不怀疑,他为何那么渴望让我上那儿去,为何如此尽心尽力。”

  “或许是为你好吧。他对你有好感,哈里,他一定是认为气象学可能对心理史学有所帮助。这难道不可能吗?”

  夫铭以平静的口吻说:“让我们来考虑另一个可能性。在阮达告诉你那个气象计划之后,和你真正前往穹顶上之前,这期间有好长一段时间。假如阮达和任何秘密活动毫无牵连,他就没有特别理由对这件事保密。假使他是个友善外向、喜爱社交的人──”

  “他就是这样。”铎丝说。

  “──那么,他很可能对许多朋友提到这件事。要是这样的话,我们根本无法判断告密者是谁。事实上──我只是提出另一个可能性──就算阮达真是个反帝人士,也不一定代表他绝不是特务。我们必须考虑的是:他是谁的特务?他替什么人工作?”

  谢顿很惊讶:“还能替谁工作呢,除了帝国之外?除了丹莫茨尔之外?”

  夫铭举起一只手来:“你对整个川陀政治的复杂性一点都不了解,谢顿。”他又转向铎丝说:“再告诉我一遍:里根博士认为那架气象飞机最可能来自哪四个区域?”

  “海斯特娄尼亚、卫荷、齐勾瑞斯,以及北达米亚诺。”

  “你没诱导他回答吧?你有主动提到某区是否有可能吗?”

  “没有,绝对没有。我只是问他能不能推测那架喷射直升机来自何方。”

  “而你──”夫铭转向谢顿,“或许看到了那架喷射直升机上有某些标志,某种徽章?”

  谢顿本想极力反驳,说由于云层的遮掩,他几乎看不见那架飞机,说它只是偶尔短暂现身,说他自己并未寻找什么标志,而只想到逃命──不过他都忍住了。不用说,这些夫铭全部知道。

  反之,他只是简单答道:“只怕没有。”

  铎丝说:“假如那架喷射直升机负有绑架任务,难道不会将徽章遮起来吗?”

  “这是个理性的假设,”夫铭说,“而且很有可能真是这样,不过在这个银河中,理性不一定总是胜利者。无论如何,既然谢顿似乎未曾注意那架飞机的任何细节,我们如今只能做些推测。而我想到的是──卫荷。”

  “为何?”谢顿重复那两个音,“不论飞机上是些什么人,我猜他们想要抓我的原因,是为了我拥有的心理史学知识。”

  “不,不。”夫铭举起右手食指,像是在教训一个年轻学生。“保卫的卫,电荷的荷,它是川陀一个区的名字。这是个很特别的区,过去大约三千年来,一直被一个世系的区长统治。那是个连续的世系,一个单一的朝代。曾有一段时间,大约五百年前,帝国有两位皇帝和一位女皇出自卫荷世族。那是一段相当短的时期,卫荷统治者都不怎么杰出,也没什么特殊的功绩,但是卫荷区长一直没忘记这段称帝的过去。”

  “对于后继的统治世族,他们并没有任何实际的叛逆行动,但也从来没听说他们曾经如何主动为那些世族效命。在偶尔发生内战时期,他们一律保持某种中立的立场,采取的行动似乎经过详细计算,目的在于将战事尽量延长,并让情势演变得似乎必需求助卫荷,才能获取一个折中的解决之道。这种计谋从未得逞,但他们也从未放弃尝试。”

  “目前的卫荷区长特别精明能干。他已经老了,可是野心尚未冷却。假如克里昂有什么三长两短,即使是自然死亡,那位区长也有机会将克里昂的亲生幼子赶走,而由自己继任皇位。对于一位具有皇室传统的逐鹿者,银河黎民总会稍有偏爱。”

  “因此,假如卫荷区长听说过你,便会想到或许可以善加利用,把你定位为他们那个世族宣传的科学预言家。卫荷早已有个因循已久的动机,试图以简便的手法解决克里昂,再利用你来预测卫荷是不二的继位者,如此便能带来千年的和平与繁荣。当然,一旦卫荷区长登上皇位,再也不必利用你时,你就很可能被埋葬在克里昂旁边。”

  在一段阴郁的沉默之后,谢顿开口说:“可是我们并不知道,想抓我的是不是这个卫荷区长。”

  “没错,我们不知道。而我们也不确定,此时此刻究竟是否有人想抓你。无论如何,那架喷射直升机仍有可能如里根所言,只是一架普通的气象试验飞机。话说回来,随着有关心理史学与其潜力的消息越传越广──这是一定的事,越来越多的川陀强权或半吊子,甚至其他世界的野心家,都会想要利用你为他们服务。”

  “那么,”铎丝说,“我们该怎么办?”

  “这的确是个问题。”夫铭沉思了一会儿,然后说:“也许来到这里是个错误。对一位教授而言,选择一所大学藏身实在太有可能。大学虽然为数众多,但川陀是最大、最自由的几所之一。所以要不了多久,各处的触须就会悄悄摸索过来。我想谢顿应该尽快──或许就是今天──换到另一处较佳的藏匿地点,只是──”

  “只是?”谢顿问。

  “只是我也不知道该去哪里。”

  谢顿说:“在计算器屏幕上叫出地名目录,然后随机选取一处。”

  “当然不行。”夫铭说,“如果我们那样做,我们会有刚好一半的机会,找到一个安全值低于平均值的地方。不行,这必须客观推论出来──总有办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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