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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三


  瑞尼特抬起头来:“你是说我们能重新来过?不,我可不这么想。你也许可以,但我不能。我太老了,已经不能有什么作为。林根将被纳入太暴势力范围,而我再也见不到它。我想,这是令我最难过的一点。我生在那里,一辈子住在那里,到了其他地方我只能算半个人。你还年轻,你会忘掉天雾星。”

  “母星并非生命中唯一重要的事,泰多。过去数世纪以来,我们最大的弱点就是无法认清这个事实。所有的行星,都是我们的母星。”

  “也许吧,也许吧。如果曾有个叛军世界,啊,那么也许能这么说。”

  “叛军世界的确存在,泰多。”

  瑞尼特厉声道:“我可没心情开玩笑,拜伦。”

  “我不是乱讲,的确有这样一个世界存在,我还知道它的位置。我在几周前就该知道,我们每个人都一样。一切事实俱在,一直在向我揭示,却始终徒劳无功。直到在第四颗恒星的行星上,当你我联手击败钟狄后,我才恍然大悟。你记不记得他站在那里,告诉我们说,要是没有他的帮助,我们永远无法找到第五颗恒星?你记得他说的那些话吗?”

  “确切的字句?不记得。”

  “我想我还记得,他说:‘平均每颗恒星占了七十立方光年的范围,若是没有我,仅仅使用尝试错误的方式,想来到任何恒星附近十亿英里的范围,只有二十五万兆分之一的几率。任何恒星!’就是在那一刻,我想,那些事实终于钻进我的脑海,我能感到那道灵光。”

  “我心中则毫无灵光,”瑞尼特说,“请你稍作解释。”

  艾妲密西娅说:“我想不通你是什么意思,拜伦。”

  拜伦说:“你们难道看不出来,那么微乎其微的几率,正是理论上吉尔布瑞特应该遇到的?你们都记得他的故事:流星撞上战舰,令战舰的航向偏移,等它完成所有的跃迁后,竟然来到某恒星系的范围内。那种事根本是巧合中的巧合,简直令人无法置信。”

  “那么,它就是个疯子说的故事,其实没有什么叛军世界。”

  “除非在某种情况下,他抵达某个恒星系的几率并非低得难以置信,而这种情况的确存在。事实上,有那么一组条件,而且是唯一的一组,使他必定会抵达某个恒星系,因为那是必然的结果。”

  “所以呢?”

  “你该记得独裁者作的推论。吉尔布瑞特那艘战舰的发动机未受影响,因此超原子推力未曾改变,换句话说,也就是跃迁的总长度没有变化,改变的只是跃迁的方向。而在大到不可思议的星云中,仅有五颗恒星是可能的终点。像这样的解释,表面上看起来就很牵强。”

  “但是还有什么其他可能呢?”

  “哈,就是推力和方向都没发生变化。我们并没有真正的理由,假设航行的方向的确受到影响,那只是一项假设罢了。假如战舰仍循原来的路径航行呢?它原本就瞄准一个恒星系,因此最后来到那个恒星系,其间根本没有几率介入。”

  “可是它瞄准的那个恒星系——”

  “——就是洛第亚,所以他来到洛第亚。这会不会明显得难以理解?”

  艾妲密西娅道:“但是这样一来,叛军世界必定在我家乡!那是不可能的。”

  “为什么不可能?它就在洛第亚星系的某个角落。藏匿一样东西共有两种方式,你可以把它放在没人找得到的地方,比如说藏在马头星云内;但你也能把它放在没人想得到的地方,清清楚楚地摆在众人面前。

  “想想吉尔布瑞特在叛军世界着陆后的际遇,他毫发无损地被送回洛第亚。根据他自己的理论,这是为了避免太暴人大规模搜索那艘战舰,因而过于接近那个世界。可他们为什么要让他活着?假如战舰送回来的时候,吉尔布瑞特死在上面,也能达到同样的目的,但吉尔布瑞特就没有泄露秘密的机会。他们没有那样做,而他最后果然泄露了秘密。

  “这一点,也唯有假设叛军世界位于洛第亚星系才解释得通。吉尔布瑞特是亨芮亚德家族的一员,除了洛第亚,还有哪里对亨芮亚德家族的生命那样尊重?”

  艾妲密西娅激动得双手颤抖。“但你说的若是实情,拜伦,那么父亲正处于可怕的危险中。”

  “而且历时已有二十年,”拜伦表示同意,“但或许并非你想象的那种情况。吉尔布瑞特曾经告诉我,装成一个半调子、一个没用的废物,是一件多么困难的事。为了做戏做到十足,甚至在朋友面前,甚至在独处的时候,也都不能摘下面具。当然,就这个可怜的家伙而言,他主要是演给自己看。他并未真正改变自己的生活,跟你在一起的时候,艾妲,他的真实自我很容易就跑出来。他也对独裁者露出过真面目,甚至跟我才刚相识,他就感到有必要以真面目见我。

  “可是我想,过着百分之百做戏的生活仍有可能,只要你的理由足够重要。一个人甚至可能瞒骗亲生女儿一辈子,情愿眼睁睁看着她接受一桩可怕的婚姻,也不愿危及他努力一生的成果,因为那是建立在太暴人完全的信任上。他甘愿假扮近乎疯子的角色……”

  艾妲密西娅终于能开口了,她以沙哑的声音说:“你绝不会是那个意思!”

  “不可能再有别的意思,艾妲。他担任执政者已超过二十年,这段时期中,在太暴人的许可下,洛第亚的疆域不断扩充,因为他们对他放心。二十年来,他一直在组织起义的叛军,却没有受到他们的干预,因为他的无能看起来那么明显。”

  “你是在猜测,拜伦,”瑞尼特说,“这种猜测和我们以前做的那些同样危险。”

  拜伦说:“这不是猜测。我和钟狄在做最后一次讨论时,我曾经告诉他,谋害家父的叛徒是他,而不是执政者,因为家父绝不至于笨到那种程度,会将招致死罪的情报托付给执政者。不过事实上——当时我已经知道——那正是家父所做的事。吉尔布瑞特就是从窃听家父和执政者的讨论中,获悉了钟狄的秘密角色。除此之外,他没有别的途径能知道这件事。

  “可是凡事总有正反两面,我们都认为家父当初为钟狄工作,去见执政者是为了争取他的支持。但还有一种同样可能的情形,甚至更可能的情形,就是他原本便为执政者工作,他在钟狄的组织中,担任的角色其实是叛军世界的特务,他的任务是预防林根过早发难,以免二十年的努力经营毁于一旦。这难道不能成立吗?

  “当吉尔布瑞特让发动机短路后,我拼了命也要拯救阿拉特普的战舰,你们以为是为了什么?不是为我自己,那个时候,我无论如何想不到阿拉特普会释放我。甚至也不能算为了你,艾妲。我的目的是要拯救执政者,在我们这些人当中,他才是最重要的角色,可怜的吉尔布瑞特并不了解这点。”

  瑞尼特连连摇头:“很抱歉,我就是无法相信这一切。”

  此时,突然有另一个声音响起:“你还是相信的好,这是真的。”执政者站在舱门口,身形高大而目光严肃。刚才说话的就是他,但那又不太像他的话。那句话听来简捷有力,而且充满自信。

  艾妲密西娅跑到他面前:“父亲!拜伦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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