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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认识洛第亚的执政者吗?”

  “那个太暴人之友?我认识这个人,我知道他是谁。众王国的每个人都认识他,亨瑞克五世,洛第亚执政者。”

  “你见过他吗?”

  “没有。”

  “我正是这个意思。如果你从未见过他,就不能算认识他。他是个蠢蛋,法瑞尔,我这么说不是比喻。可是,当维迪莫斯牧权被太暴人没收后——那是一定的事,就像我的土地一样——会被转赠给亨瑞克。托付给他,太暴人会感到安全无虞,而你就是必须去找他。”

  “为什么?”

  “因为亨瑞克至少对太暴人有点影响力,即使只是个谄媚的傀儡所能发挥的影响,他也许能设法使你复位。”

  “我不这么认为,他更有可能将我交到他们手里。”

  “的确如此。但你会提高警觉防范,多少还是有机会躲过一劫。记住,你拥有的头衔既珍贵又重要,但它不是万能的。从事这种密谋活动,最重要的是要面对现实。民众基于感情因素,以及敬重你的家世,的确会聚在你身边,可是要长期留住他们,你就需要大量金钱。”

  拜伦思索了一下:“我需要时间做决定。”

  “你没有时间了。那颗放射线弹放到你房间后,你的时间就用完了。让我们采取行动吧,我可以给你一封介绍信,让你去见洛第亚的亨瑞克。”

  “这么说,你跟他很熟喽?”

  “你的疑心从来不肯松懈。对不对?我曾经代表林根的独裁者,率领使节团前往亨瑞克的宫廷。他低能的心智也许早已忘了我,但他不敢表现出来。我的信能为你引荐,然后你可以见机行事。早上我就会把信交给你,中午有艘太空船飞往洛第亚,船票我准备好了。我自己也会走,但我会循另一个途径。别再逗留,你在这里的学业全部结束了,对不对?”

  “还有个学位授予仪式。”

  “只不过是一片羊皮纸,对你有什么重要吗?”

  “现在不了。”

  “你有钱吗?”

  “足够了。”

  “很好,太多反倒会引起怀疑。”他突然尖声喊道:“法瑞尔!”

  拜伦从几近恍惚的状态中惊醒过来。“什么事?”

  “回到同学那里去,默默行动,别告诉任何人你要走了。”

  拜伦默默点了点头。在他心灵深处某个角落,仍想到任务尚未完成,自己就这么一走了之,算是辜负命在旦夕的父亲。他承受着一种无奈的悲苦——父亲应该多告诉他一点,应该让他分担那些危险,不该让他如此盲目行动。

  父亲在密谋中扮演的角色,他既然知道了真相,或者说至少知道得多了点,父亲叫他从地球文献中寻找的那份文件,也就越发重要了。可是他已经没有时间——没有时间取得那份文件,没有时间怀疑这一切,没有时间拯救父亲,或许也没有时间活下去。

  他说:“我会照你的话去做,钟狄。”

  桑得·钟狄在宿舍外的台阶上停下来,向大学校园瞥了一眼,眼光中显然没有赞许之意。

  然后,他沿着砖铺的走道向前走去。自古以来,位于都市的校园都喜欢营造一种田园风貌,这条蜿蜒的走道便建在这种人工田园中。他能看到城中唯一一条大街的灯光在前方闪耀,而在更远的地方,则映着永不熄止的放射性蓝光。白天那种光芒被日光掩盖,现在则看得清清楚楚,可算是史前战争的无言证词。

  钟狄抬头望向天空,暗自寻思了一会儿。在那遥远的星云深处,曾有二十几个互相争斗、不断扩张的独立政体。五十多年前,太暴人突然从天而降,一夕之间结束了这些政体。如今,在毫无预警且措手不及的情况下,死亡的宁静竟然即将降临。

  当初的巨变有如晴天霹雳,至今他们尚未完全恢复。现在仅剩某种抽搐,偶尔会徒劳无功地刺激一两个世界。想要将这些抽搐组织起来,安排它们在适当时机同时发动,将是个很困难、很漫长的工作。好啦,他在地球的闲散日子过得够久了,如今已是该回去的时候。

  此时,家乡的其他人也许正试图联络他,把讯息传送到他的房间。

  于是他稍微加快步伐。

  他走进自己房间后,果然收到远方传来的波束。那是一种私人波束,其安全性毋庸置疑,保密程度亦无丝毫漏洞。这种波束无需有形的接收器,也无需任何金属或电线捕捉周遭微弱飘忽的跃动电子——它们承载的细微电脉冲,是从五百光年外的另一个世界,经由超空间传送过来的。

  屋内的空间已经极化,随时可以开始收讯。空间的随机性已被抚平,然而除了收讯,没有其他方法能侦知空间的极化。在这个特定的空间中,只有他自己的心灵可充当接收器,因为只有他的神经细胞结构才具有那种特殊的电性特征,得以与传送讯息的载波束产生共振。

  讯息的保密性与他脑波特征的唯一性同样绝对。在整个宇宙的千兆人口中,想要找到另一个与他足够接近的人,能接收到他的私人波束,这种几率仅有亿兆分之一。

  呼叫从无际、空虚且不可思议的超空间呼啸而来,钟狄的大脑感到了轻微的刺激。

  “……呼叫……呼叫……呼叫……呼叫……”

  发送讯号比接收讯号复杂得多,必须使用某种机械装置,产生一个极其特殊的载波,才能将讯息传送到彼端星云的接收器,这个装置就藏在他右肩的饰扣上。当他踏入极化空间后,发讯装置自动触发,接下来他需要做的,只剩下全神贯注地刻意驱动思想。

  “我在这里!”根本不需要其他的识别讯号。

  单调重复的呼叫讯号随即停止,他心灵中开始有话语形成:“我们问候您,阁下。维迪莫斯牧主已遭处决,当然,这个消息尚未公开。”

  “我并不惊讶,有没有其他人受到牵连?”

  “没有,阁下。牧主一直未做任何口供,他是个勇敢且忠诚的人。”

  “没错。可是光有勇敢和忠诚还不够,否则他也不会被捕,轻度的胆怯或许更有用。没关系!我跟他儿子谈过,就是那个新牧主,他已经跟死神打过照面,我们将要利用他。”

  “可以请问如何利用吗,阁下?”

  “最好还是让事实回答你的问题。如今为时尚早,我当然还无法预见结果。明天,他将启程去见洛第亚的亨瑞克。”

  “亨瑞克!那年轻人将有生命危险,他是否知晓……”

  “我已尽我所能告诉他了。”钟狄以严厉的口吻答道,“在他尚未有所表现前,我们不能对他太过信赖。就目前情况而言,我们只能认为可送他去冒险,就像其他人一样。他牺牲掉无妨,相当不足惜。以后别再送讯到这里来,我马上要离开地球。”

  做了个表示结束的手势后,钟狄便在心中切断通话。

  然后,他平静地、慎重地回想并衡量着过去一整天发生的每一件事。他渐渐展露笑容,每件事都安排得完美无缺了,这场戏将自动演到落幕为止。

  没有任何一环要靠运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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