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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五


  “听着,我不想知道你们那个什么民族思想。作为你的直属长官,我有权命令你在我的班里老实点。你们是一个战壕里的同伴,而不是两个阵营的对手。我不奢望你和小孩能成为朋友,但你们绝不允许成为敌人。听见了没有?”霍克也无法忍受欧达那变态而狂妄的民族论,撕开脸皮吼了起来。

  “没门,中士。”欧达有点讥讽地看了霍克一眼,转身走开。走出几步,他头也没回地说,“如果你想离开‘猎狗’,并上盟军军事法庭的话,就赶快毙了我;否则,”他停住回过头,用更加讥讽的语气说,“我早晚会在上了战场之后崩了那个中国小畜生。”

  看着远去的欧达,霍克抖着嘴唇骂道:“真他妈的是头蠢驴!”

  “我说你拉完了没有啊?真他妈的,你们I国人的肠子是怎么长的?能装这么多屎。”马丁叼着烟,在一段死树的树干上坐着,脚下已经扔了两个烟头——也不知道是马丁烟抽得太快还是另一个人真的就这么能蹲。

  一个炸雷在马丁头上响起,把他惊得一抖。豆大的雨点开始稀疏地从低空坠落,预示着一场暴雨即将来临。“妈的,你给我快点,难道你还想用雨水洗屁股啊?”

  纳帕伊系着裤带从一棵树后面走了出来。他不屑地盯着马丁,用生疏的英语说:“下次别他妈的说这么恶心的话,黑鬼。”

  纳帕伊那现学现卖的蹩脚英语很长时间让马丁感到费解,一句话里只能靠几个发音还算准确的词来推断要表达的意思,但这次,最后那个让马丁这样的黑人祖祖辈辈一听就捏紧拳头的词像一枚导弹一样真真切切地穿进马丁的耳膜,轰地在他的脑子里炸开。

  “你他妈的再说一遍!”马丁愤怒地抓住还没提好裤子的纳帕伊的领子。

  纳帕伊也发觉这么说有点过分,毕竟黑人听见这个词都很敏感,不管他是不是D国人。但是既然被抓住了,他也不想对这个粗鲁的D国人装软。“嘿,把手给我放开。听着,你想打架的话我可以奉陪,但不是现在。明白吗?”

  马丁知道纳帕伊的话没错,现在不是打架的时候,因为马丁要打架总是以一个人倒进医院三五天为结局的,所以要打就铁定完不成测试。但那句“黑鬼”让他觉得有些激动,他哆嗦着手,用同样哆嗦的嘴说:“道歉,小子。”

  “好,对不起,伙计,我对我刚才的话表示道歉。”纳帕伊感到衣领越来越紧,说话都有点困难。

  马丁松开了手,转身从地上提起枪走开,留下还在提着裤子的纳帕伊。今天马丁是真火了,纳帕伊长吁口气,暗骂自己的嘴没遮拦,什么都敢说。

  雨渐渐大起来。纳帕伊跟在马丁的后面,两个人都没说什么,湿淋淋地走在泥泞的丛林里。雨林里树木巨大的树冠被瓢泼的雨水浇透,像一个个巨大的淋浴莲蓬头一样往下淌着断断续续的水线。路上,积水越来越深,水底的泥巴又软又粘,每次把脚拔出来都十分地费力,有时掌握不好还会失去重心摔倒在水里。纳帕伊长得很瘦,个子却不矮。背着装备和背包的他像根稻穗一样,在雨中晃晃悠悠地,好像随时都会倒下一样。

  前面,出现了一片沼泽,有两三百米宽,雨水显然让它的水位上涨了很多,不少灌木都只剩顶端的几根枝条还露在水面上。

  “跟着我走,走错了会要你命的。”马丁在前面说道,纳帕伊立刻跟了上去。参军才一年,在到“猎狗”之前从没到过地上的纳帕伊听说过热带沼泽的厉害,这里有能吞食任何踩到上面的动物的泥潭,还有凶猛的鳄鱼和神出鬼没的水蛇,不熟悉情况的人到这里没有十足的运气就会把命丢了。马丁以前服役的联合国第84步兵师是在热带雨林里泡出来的部队,所以马丁对这种环境十分熟悉。

  事实证明,马丁果然是经验老到,在沼泽中三拐两拐就安全地避开泥潭和那些浮在水面上可怕的鳄鱼,走上了浅滩。纳帕伊一直紧紧地跟在马丁的后面,也顺顺当当地过了沼泽。

  “你还真有一手啊。”纳帕伊看着后面鳄鱼四处游荡,水底咕噜噜冒气泡的沼泽说。

  “小意思,我在这样的地方打了一年的仗。”马丁回过头道。

  “真不容易,在这样的鬼地方待一年。”纳帕伊点头感慨道。跟泰戈尔一样,纳帕伊也很讨厌D国人,但是他也很容易敬佩比自己强的人,哪怕是那人什么都比自己差,可就是会一种自己没有掌握的技能,纳帕伊也会打心眼里佩服。马丁能轻而易举地通过几百米的沼泽,这就是纳帕伊不敢想像的本事,所以,在跟马丁说话的时候,他的态度变了不少,尽管这个黑人曾在他眼里是那么的粗鲁、野蛮和讨厌,尽管对方曾把自己打得住进了医院。

  纳帕伊还在看着身后被雨水浇得雾朦朦的沼泽,突然他感到身边闪过一道黑影,紧接着身后传来重物倒地的声音和马丁惊恐的号叫。纳帕伊赶忙回过头,眼前的景象吓得他扑通地坐在地上。一条两米长、近两尺宽、满身泥巴的鳄鱼跟马丁扭缠着,一起在浅滩上打滚;鳄鱼下颚的牙齿已经刺入了马丁的右大腿,鲜血四处流淌,染红了马丁的裤子、周围的泥水和鳄鱼嘴里恐怖的尖牙;亏得马丁的反应迅速,在鳄鱼刚发起攻击的时候,用双手撑住了那张血盆大口,否则现在他的腿早已被鳄鱼咬掉。剧烈的疼痛和恐惧让他死死地用手抓住鳄鱼的上颚,不让它咬住自己,左脚则拼命地去踢鳄鱼的背部。可鳄鱼也不想就这样放掉在浅滩泥地里埋伏半天才等来的猎物,它使尽吃奶的劲想把猎物的腿咬住,无奈对方的力气也不小,它无论使多大的劲都无法把自己的嘴合上,但鲜红的血流淌在它的嘴里,激发了它更强烈的攻击欲望,它甩着身体,拼命地往下咬,巨大的尾巴拍打着泥地,把稀泥和污水溅得乱飞。

  旁边的纳帕伊看傻了,一直坐在地上发抖,任凭泥巴泥水溅了他一身都没反应。

  “该死,你是瞎子啊,快来帮忙啊!”马丁大叫道。纳帕伊这才缓过神,抓起枪就向鳄鱼身上砸。

  “白痴,你们I国人都是这么用枪的吗?”马丁已经被肾上腺素刺激得快要昏过去了,看到纳帕伊吓傻似的表现,不禁开口大骂起来。

  “哦。”纳帕伊应了一声,不顾马丁那条冒血的右腿,生生把枪捅进鳄鱼的嘴里。马丁觉得腿被狠狠挤了一下,插进肉里的鳄鱼牙齿又深了几个毫米。马丁疼得叫了起来,眼睁睁地看着纳帕伊在鳄鱼嘴里扣动了扳机。枪体的震动伴着鳄鱼垂死的挣扎持续了近二十秒,纳帕伊一直喊着打完了整整一匣的子弹,然后满脸是血地倒在地上,大口喘着气;马丁张大嘴巴,瞪大眼睛,看着眼前的一切,忘记了疼痛,忘记了喊叫。

  雨一直在下,哗哗声重新淹没了此前疯狂的枪声和喊声。鳄鱼近乎断成两截,软软地伏在地上,被子弹打烂的下身已成了让人恶心的红色,破烂的内脏不断涌出血水,雨水带着这红色慢慢地流向沼泽,形成一条暗红的“带子”。

  “你是不是该帮我把腿抽出来。”良久,马丁打破了沉寂。

  纳帕伊坐了起来,看到血人一样的马丁在用力搬着自己的腿,其中很大一部分血是死去的鳄鱼的。纳帕伊上前,双手撑开死鳄的嘴,马丁把腿从鳄鱼的牙上拔出,挪到一边。纳帕伊扔掉“吐”血的鳄鱼嘴,从腰间的救生包里取出止血粉和绷带。

  “不,现在我们得离开这。还有其他的鳄鱼呢。”马丁向沼泽努努嘴,几条闻到血腥的鳄鱼已经开始向这里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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