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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九


  新官上任头把火就搞得这么不顺畅,刘连长心里十分窝囊,可他这时也确实不知该咋办才好。程道合旅部的人还在不远处的公路上等消息。有几个伪军试探着向前走了几步,被大刘看见了,顿时气不打一处来,跃马扬刀冲到路中间大吼:“都给我滚回去,谁敢上前砍死谁!”

  通信员小吴也跑上来喊:“滚回去,滚回去!”那几个家伙吓得赶紧跑回人群里蹲着。

  一连的战士看见连长如此英勇,立刻都来劲了,策马举刀整整齐齐排成两队分列左右。烈日下,战刀闪闪发亮,夺人心魄,伪军们都吓得不敢再动弹。其实,在这么近的距离上,骑兵的战马发挥不出冲击力量,如果步兵围攻上来,一连的这点人马就十分危险了。但是,人少力薄的八路军战士硬是用大无畏的英雄气概震住了伪军,使敌人不敢轻举妄动。

  当时的场面真是说不出的怪异——敌我相距四五十米,六十多个八路在路口摆开仪仗队,一百多号伪军站在对面傻看,双方大眼瞪小眼,不打枪也不挪窝,谁也不表态,谁也不动手。

  在周围野地里散乱逃跑的伪军看到这奇怪的情形,搞不明白是怎么回事,于是也停下来不走了。有的人坐在田埂上喘气休息,有的人慢慢靠过来想问个究竟……

  据说,程道合这时候也傻了。有的部下建议赶紧突击,有的劝他不能再冒失了,而他却只是一个劲地抱怨参谋长:“不应该听你小子的话,今天不该出门的,害得老子吃这么大的亏。”参谋长是他堂弟,被骂急了顶嘴说:“是你自己不敢得罪日本人,关我什么事!”两人差点没动手打起来……就这么着,还没等程旅长拿定主意,骑兵团的本队人马赶到了。

  东北方向尘土飞扬,八路军骑兵大部队终于来了。

  战旗猎猎飘扬,四连在前,二连和五连在两侧,大队骑兵摆出三角翼形冲锋阵型,伴随着震天动地的呐喊,凶猛的浪潮涌向呆立在道路和田野中的敌人。

  眼见大部队冲过来,刘连长顿时有了主心骨,战刀挥舞,高呼着:“抓住程道合!”带领战士们杀向敌群。这时候,伪第三旅旅部的卫兵也顾不上保护长官了,“哗”的一下炸了窝,纷纷四下逃窜。

  战马猛冲,敌人乱跑,人和马很快绞在了一起。骑兵们一会儿砍杀,一会儿捅刺,或者干脆策马冲撞,嘴里喊着:“缴枪不杀,抱头蹲下!”刘春雷一心惦记着要抓程道合,他知道伪军将校制服是米黄色的,于是就四下寻找军官打扮的人。冲杀了一阵,发现前面有个穿浅黄衣服的胖子正越过公路向西跑,身后还跟着个拎手枪的壮汉,周围的伪军看见他俩都纷纷让路。刘连长顿时觉得这俩人不一般,一边喊“站住”,一边追了上去。

  那伪军官身穿黑狗皮,动作还挺敏捷,大刘撩一刀被他闪开了,只割下半边耳朵。大刘本来想就此罢手饶他一命的,可那家伙居然捂着脑袋“啪”的还了一枪。子弹在“公鸡”的腹部擦出一溜血槽,惹得八路军连长大怒,当即侧身挥刀划出一道弧形的寒光,从他的下巴颏一直砍到了脖子根。

  米黄色短袖衬衫的胖子还在野地里逃命。他身上背着个大水壶,裤带松了,裤子垮到了屁股上,跑着跑着就绊一跟头。骑兵没费什么劲就追上了他。通信员小吴跳下马将这笨家伙摁住,刘连长问:“你是程道合吗?”

  胖子的脑袋摇得像拨浪鼓:“我不是军人!我是文艺人,我是文艺人。……”

  “程道合在哪里?”

  “他……就是……”他指的正是先前被刘春雷砍翻的那个家伙。

  战场上,骑兵团近千匹战马排成横队如暴风一般猛扫过来。

  突然,车固庄西面的乱坟地里响起了猛烈的机枪射击声。那里聚集着日军的一个机枪小队和一伙伪军,十挺轻重机枪形成密集的火力拦阻着骑兵的攻击队列。四连连长王元力的战马被打倒;指导员蔡修仁落马;三排长赵玉亭手持先导旗冲在前面,不幸中弹牺牲……进攻队形被迫散开了。

  就在这万分紧急的时刻,骑兵三连呈二列纵队向敌阵地冲杀上去。三连是今天的团预备队,当主攻部队遇到挫折的时候,白马连临危受命担当了重任。

  指挥红三连冲锋的是老团长况玉纯。敌人集中火力疯狂射击,队列中不断有人中弹落马。但是,三连终究是红军连!虽然攻击途中伤亡了十位班排长,一群白马勇士还是顽强地杀进了敌人的机枪阵地,三连长郝竞第一个打掉敌人的重机枪,班长杨金玲砍死了指挥射击的日军军曹,排长李永怀劈杀了鬼子高野大尉,指导员杜连达剁了伪营长……三连有个全团年纪最小的战士谷云才,技术嫩,胆子小,还挺爱哭鼻子,平时站岗都要班长陪着。可在这场战斗中,他和班长冯秀林互相配合,各缴获了一挺轻机枪,双双被评为功臣。小战士“后进转先进”的事迹还被登上了军区的《战友报》。

  攻克机枪阵地,敌人彻底垮了,八路军杀向敌人老巢。这时候楚旺镇已经空了,只有程道生带着两三百人在那里把守,骑兵团用不着费多大力气就能顺势把据点拿下。

  一连和大部队会合,迅疾占领了楚旺西关,正准备向纵深发展,突然接到了停止进攻、撤出战斗的命令。大家对此都有些莫名其妙。好些年以后才知道,当时是况玉纯打电报向九分区请示,张国华政委回电说:程道合死后肯定是由程道生接任伪三旅旅长,城里面有我们的关系,敌人不出来就不要打了。

  程道生确实和共产党的联系比较密切,八路军也曾经通过他得到了很多日伪军方面的情报,所以张国华政委决定放他一马。谁知道抗战胜利后程道生又和共产党闹翻脸,投靠老蒋当了师长。结果直到1947年的豫北战役,解放军一顿猛揍,先俘程道生,再抓孙殿英,才算是了断了这层关系。

  楚旺打援(也称车固战斗),骑兵团配合十六团全歼伪军三个团和日军两个小队,其中骑兵团击毙日伪军六百余人,俘虏近七百人,缴获迫击炮、重机枪等三十件、其他枪支一千多支。战斗结束后,九分区领导非常高兴,连着搞了好几天的庆祝活动。况玉纯副司令员到一营来说:这次战斗,突击队一连临机应变干得漂亮,预备队三连英勇顽强表现出色,都是好样的。

  过了些天,分区召开万人祝捷大会,三连长郝竞代表骑兵团在立功人员会上发言。刘春雷没去军区开会,这时候,他在一连驻地玩得挺开心的。

  在车固庄俘虏的那个穿米黄色短袖衬衫的“文艺人”,是汪伪政府派来的摄影师。他还带了一套放电影的设备,也被骑兵缴获了。于是大家就把老百姓家的院墙刷白,请这“文艺人”来放电影。虽然只找到一卷电影拷贝,没头没尾,电影机的喇叭也摔坏了,没有声音,但土八路们都是头一回见识这新鲜玩意儿,翻来覆去看了一晚上依然兴趣盎然。

  那“文艺人”倒也听话,叫他放几遍就放几遍。不过,骑兵们始终也没搞懂电影里演的是啥意思。刘春雷只记得有条街道上有很多人有很多店铺,而且男男女女总是围着一辆奇怪的车子,一会儿上去一会儿下来,过一会儿又上去又下来,不知在忙乎些什么。

  直到新中国成立后,他到首都北京出差,才明白那怪车的名字原来叫做有轨电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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