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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


  韩永正是个好面子的人,他到四连当连长,把他的犟脾气也带到了四连。战士们不好和老百姓生气,就和其他连队较劲。别人劈刺一百,他们就来一百五;别人练一对一,他们还练一对二。打仗嗷嗷叫,评功嗷嗷叫,就连唱歌、搞运动会也要争个面红耳赤。说杂色马不好,四连的战马就不和其他连队的拴在一起,自己调教,照看得特别有精神。而且还不许别人叫他们“花马连”,自称是“铁骑兵连”(这名字可比“红马团”、“白马团”响亮得多)。一来二去的,四连的军事技术就逐渐在全团遥遥领先,“铁骑兵”的名声也传出去了。

  曾玉良坚持改练新技术,其实是想改变骑兵团的战法。

  骑兵的分类五花八门,但简单说来就是两种:骑马打仗的和不骑马打仗的。一二九师骑兵团原先就属于“不骑马打仗的”,其基本战法是乘骑行军、下马作战,说好听点是“枪骑兵”(和现在“摩托化步兵”的意思差不多),说明白点就是骑马的步兵。在这类骑兵中,战马主要是作为运输工具,战士们也主要是趴在地上打枪。

  这种战法不好看,但这种战法是符合潮流的。一战以后,各国军队都认识到:骑兵在机枪重炮的密集火力面前列队冲锋,纯属找死。因此大家都走了“枪骑兵”的路子——行军的时候利用战马提高行进速度、扩大活动范围,打仗的时候放弃乘马冲击,下马徒步作战。

  在当时,不仅八路军骑兵是下马作战的,国民党骑兵也是。西北“青马”、“宁马”是“枪骑兵”,日本骑兵也是“枪骑兵”。所以,虽然中日双方都有骑兵部队投入战场,但在战斗中就极少能遇到骑马对杀的场面,因为大家都趴在地上打枪,谁想耍马刀格斗也没人肯接招。

  “枪骑兵”担任追击、包抄、穿插任务,比步兵走得快也走得远,还能携带一些重武器参与进攻和防御。但是,“枪骑兵”下马作战的时候需要可靠的“马桩”,这就要求他们必须保证后方基地的稳固。换句话说,对“枪骑兵”而言,行军时战马是重要的工具;作战时战马却成了沉重的拖累,一旦腹背受敌,就有被歼灭的危险——这在游击作战的环境下显然是十分不利的。

  因此,曾玉良就想改变下马作战的风格,把一二九师骑兵团变成“轻骑兵”。

  轻骑兵采用乘骑作战方式。如果说“枪骑兵”是“打了就走”,那轻骑兵就是“边打边走”。和“枪骑兵”相比,轻骑兵更加快捷、冲击力更大,但同时也存在着负重能力差、防御能力弱的缺点。由于自身无法携带重武器,缺乏攻坚手段和防御手段,轻骑兵更容易受到敌方重火力的打击。

  在机动性和抗打击能力的取舍上,曾玉良团长选择了前者。他认为:“日军的火力虽然猛,但华北平原这么大,鬼子部队分散,不可能把机枪大炮集中起来对付我们。只要我们走得快,游动及时,就一定能战斗下去。”事实证明他的判断是对的。1942年以前,在冀鲁豫敌后战场上活跃着四支八路军骑兵团,只有一二九师骑兵团改成了轻骑兵,也只有一二九师骑兵团坚持到了抗战胜利。

  “百团大战”之后,抗日局面一派大好。1940年底,日伪政府在其占领区搞了一次“治安综合评定”,评分标准包括四个大项、二十个小项。评来评去,“重要地区评比”中河北、山东的交界地区最差;“河北评比”中冀中最差;“山东评比”中鲁西最差。骑兵团当时在鲁西北,听说这个成绩,大家都乐了,纷纷表示要继续努力,争取“全国倒数第一”。

  日本鬼子急了,制定了《肃正建设三年计划》,从华东抽调第十七、第三十七师团到华北搞“强化治安运动”,采取“囚笼政策”,企图用铁路、公路、封锁沟和据点围困住我抗日军民。

  就在日军加紧对华北实施“强化治安”、大“扫荡”的时候,1941年1月,国民党制造了骇人听闻的“皖南事变”。为救援新四军遇难部队,冀南的新四旅不得不紧急南下,留在根据地的八路军主力就只剩下新七旅和新八旅,而新七旅在刚结束的“百团大战”中部队减员严重,新八旅(由先遣纵队和“筑先纵队”合并而成)的战斗力又比较弱,这就使得陈再道司令员在反击日军时难免捉襟见肘。因此,一二九师骑兵团奉命回到冀南、受军区领导直接指挥,担任战区的机动力量,承担起“救火队”的重任。骑兵们没有辜负首长的信任,面对日益恶化的形势,他们积极拔除据点,破坏封锁沟,袭击敌交通线,给日伪军以沉重的打击。

  1941年初,骑兵团奉命夜袭山东阳谷县郝楼据点。当时,各连队在况玉纯政委的指挥下徒步攻坚,架起梯子硬冲寨墙,战斗打得很激烈,双方的伤亡都很大。八路军打了一晚上也没把主炮楼拿下来。突击队提出炸掉炮楼,可地方上的同志又不同意,说是楼里有我们的内线,结果一直打到天明也没看见内线有啥动静。天亮以后,由于担心日军增援,骑兵团就撤退了,而据点里的残敌也被八路军打怕了,跑到阳谷县城去再也没敢回来。

  郝楼之战恢复了鲁西北根据地的东西交通,上级领导表扬了骑兵团,当地群众也杀猪宰羊慰问战士们。开完庆功会又开总结会,曾团长让各连的班排长谈看法,大家说:“打得不错啊,敌人不是被打跑了吗?”团长却说:“打得不理想,没把咱们骑兵的特点显示出来。”

  曾玉良认为:伪军胆小,战斗力也差,但他们中间的骨干多为旧军阀兵痞,极有守点待援的经验。夜晚猛攻炮楼,等于是逼着伪军和我们硬干,这是以八路军骑兵之短搏伪军之长,如此拼消耗,实在划不来。

  在后来的“破路”战斗中,骑兵团就很少搞强攻了。部队大白天在敌人据点附近运动,单列行进,拉大间距,五百匹战马排成十多里地的长队,远远望去尘土飞扬,没头没尾。敌人弄不清咱们到底有多少兵马,吓得不敢出门,老百姓就趁机破坏公路。

  青纱帐长高了以后,骑兵团就选择合适的地形隐蔽起来,先由民兵把敌人引出据点,骑兵部队再冲出来截断退路,掩杀一番……几个月下来,“骑兵团先后配合五万多群众,破坏封锁沟墙一百二十多里,消灭大量日伪军,而我几无伤亡。”——这是当时的战报上记录的。

  这战报上“几无伤亡”的意思是伤亡很小。其实伤亡还是有的,因为刘春雷就在这期间受了伤。

  那是1941年5月,在朝城县(今山东省莘县)打伪三十一师文大可。

  这位文大可师长是东北军出身,“西安事变”时曾经做过一些对我党有益的工作,而且他当时也才刚投靠日本人不久,上级领导的意思是最好能把文师长活捉回来,教育教育,争取让他改邪归正。于是,三十一师被打垮了以后,骑兵们就咬住伪师部,快马加鞭使劲追。可是那位文师长却不识抬举,快马加鞭使劲逃。

  追到雷庄、郑庄附近,鬼子的一个大队前来增援了,王占奎勒住战马喊道:“大炮,有大炮!”

  前面有日军的两门九二步兵炮。这种炮两百多公斤,能用一匹马拉着走;如果拆开来运输,两匹骡子就能驮走,虽然个头不大,但在当时要算是不得了的重武器了。刘春雷以前没见识过这玩意儿的厉害,马刀一挥,满不在乎:“怕个屁,跟我上!”刘金魁也喊:“跟着班长同志,冲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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