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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〇


  有一队国民党军警的放火队,大模大样地来到寿星街的八路军驻湘办事处大门口,照例往房屋上浇汽油,准备用火把点燃。屋子里跑出一名战士,身穿灰色棉军装,右胳臂上挂着白底蓝字的“八路”臂章,挡住国民党士兵的手,急切地说:

  “这是我们八路军办事处的房子,不能烧!”

  “什么办事处不办事处,哪个机关的房子都得烧!”

  “政治部周恩来副部长正在里面办公,你们不能乱烧!”

  “焚毁全城,这是上峰的命令,周副部长的房子也得烧!”

  “上头谁的命令?周副部长怎么还不知道?”

  “当然是蒋委员长的命令!没有他的命令,谁敢烧!”

  手持火把的宪兵,点着了浇在屋檐和门上的汽油,火焰熊熊燃烧起来。当周恩来和叶剑英下楼时,大火已经把二楼吞没了。他们和办事处人员一起冲出侧门,走上街道。周恩来昂头四望,满目火海,夜风不断从湘江边吹来,火势越烧越大,一座座建筑物在火里倒塌,人群从燃烧的屋子里狂奔出来,逃难的人们拖儿带女,扛着箱子,抱着被子,你挤我撞,涌向前去。年老体弱的人走不动,挤不过,有的就倒在地上,后面涌来的人不由自主,从他们身上踩踏过去,呼救声和儿童的哭声,震撼着黑暗的大地!

  周恩来等人从火海里冲出来不久,郭沫若带着政治部第三厅的先遣人员赶来了。两厢汇合在一起。郭沫若紧握着周恩来的手说:“恩来同志,你们受惊了!”

  “我们没有什么,倒是长沙人民受惊受害了!有些人还在火海呢!”周恩来挂念着长沙的三十万市民,其中包括许多外地逃来的难民。他想马上返回长沙,看看长沙烧成了什么样子,探望大火中的长沙民众。叶剑英和郭沫若完全同意他的想法。于是,周恩来请郭沫若把第三厅的主要工作人员组成长沙工作队,迅速出发。他们带着办事处少数工作人员,跳上了来时的那辆破卡车,向长沙疾驶而去。

  周恩来等人赶回长沙,和张治中匆匆研究了灭火方案,就投入紧张的救火工作。

  整个长沙笼罩在浓烟烈火之中。藩城堤喻家巷老三号的向娭毑,是一位孤寡老人,六十多岁年纪,又身染重病,多日粒米未进,四面袭来的热风灼得她走投无路。门已被大火封住,连窗户都向屋里涌进火头。她被灼烤得实在无法忍受,就爬进水缸,初时觉得好受一些,但没多久,熊熊烈火就把她烤得昏死过去,直到水缸中的冷水被煮沸。当人们从废墟中找到向娭毑时,这位老人已被活活地煮熟了,唯有一张恐怖的眼紧紧地张开着瞪向天空。

  同一时间,一对母女也被煮熟在自家的水缸之中。

  伤兵医院着火时,伤兵们在地上乱爬惨叫,抱住看护小姐不放手,几名女护士跟他们一起活活烧死,几位活着的护士头发都被烧光。被火灼烧的伤兵,发出哀厉的惨嚎。

  这场“文夕大火”,把长沙烧毁十分之九,成了一片废墟,两万多人和五万多栋房屋被大火吞噬。弥漫在全城的焦煳气味,满目的破砖残瓦和败壁颓垣,使张治中无法日日面对,他觉得精神即将崩溃,请求蒋介石给他处分。

  大火第二天,蒋介石从南岳来到长沙,外国侨民和外交使团人员纷纷询问:“日军未到,城先烧了,这是为什么?”蒋介石自知理亏,表示一定要严办失职人员。他要办个茶会向外国人道歉,手下却苦于买不到茶叶,因为商店都烧光了,只得到乡下去弄了些茶叶来。

  蒋介石听完了人们的诉说,下令枪毙酆悌、徐昆和文重孚,对于张治中的处分,则是革职留用,办理善后。

  关于国民党火烧长沙,郭沫若在《洪波曲》中有这样一段追问:

  放火烧长沙,是国民党人在蒋介石指使下所搞的一大功德。他们是想建立一次奇勋,模仿库图索夫的火烧莫斯科,来它一个火烧长沙市。可惜日本人开玩笑了,没有出场来演拿破仑。撒下了一大滩烂污,烧了百多万户人家,更烧死了未有统计的伤兵和老弱病残的市民,到底谁负责呢?

  蒋介石草草处理了长沙大火的事件,又到衡山召开南岳军事会议,国民党军队的三百多名高级将领到会,中共方面有周恩来和叶剑英出席。在会上,蒋介石重新划分全国战区,设立八个战区和两个敌后战区。会议决定在南岳举办西南游击干部训练班,要求中共派干部教导游击战。南岳训练班主任由蒋介石兼任,汤恩伯任教育长,叶剑英任副教育长,周恩来担任训练班的国际问题讲师。

  南岳会议结束不久,12月21日,一架飞机诡秘地从昆明飞抵河内,国民党第二号人物汪精卫走下飞机。他带着陶希圣、傅斯年、周佛海等人出逃了。

  汪精卫此行目的何在?是否得到了蒋介石的密令,在演一战一和的双簧?社会上议论纷纷,各种猜测充斥街头巷尾。

  此刻,蒋介石正在西安,忽然接到云南省主席龙云来电,询问他是否预先知道汪精卫出走的事情。蒋介石复电否认,并说目前绝无与日本谈判和平的余地。

  24日,蒋介石从西安飞回重庆,部署辟谣。当晚,他请端纳通知英美驻华大使,声明汪精卫绝对无权与任何人谈判和平。还说,中国不但没有想到与日本谈和,并且正在准备做大规模的抵抗。

  29日,汪精卫的意图明朗了。他在香港的《南华日报》发表对日通和的“艳电”,向蒋介石建议与日本罢战言和,携手防共。

  1939年元旦,蒋介石主持国民党中央常委会临时会议,决定永远开除汪精卫的党籍,撤消他的一切职务。

  二十天后,国民党在重庆召开五届五中全会,一共开了十天。蒋介石在会上重新解释“抗战到底”,说这个“底”不是打到鸭绿江边,而是“要恢复‘七七’事变以前的原状”。接着,他确定了“溶共”、“防共”、“限共”、“反共”的方针。会后,国民党中央秘密颁发《防制异党活动办法》的训令,还成立专门从事反共工作的特别委员会。

  中共中央1月24日发出《致国民党总裁及五中全会电》,25日发出《为国共关系问题致蒋介石电》,重申坚持团结抗战方针,并指出磨擦现象最近更加厉害,不应任其发展,使国家民族陷于不利。

  但是,在这一年里,一些国民党顽固派势力,遵照蒋介石的反共指令,向八路军、新四军挑衅和进攻,残杀和迫害共产党人,先后制造了山东博山惨案、陕西旬邑事件、平江惨案、张荫梧在冀南的反共磨擦、河南确山惨案、晋南“十二月事变”、陇东事件等一系列令亲者痛仇者快的事端和案件。

  随着抗战相持阶段的到来,蒋介石开始把注意力从领导全国抗战转移到取消中共上来。但是,汪精卫叛国投敌,使蒋介石面子上非常难堪,心里笼罩着一团阴影。他决定动用蓝衣社特务组织,将戴笠手下的能人陈恭澍派到河内,执行刺杀汪精卫的任务,趁热打铁,干掉这个党内的老对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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