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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五


  秦进荣喊“报告”进入客厅,胡宗南一见就说:“你来得正好!”他指指一旁的衣物,“刚才我去抓赌,几个王八蛋闻风逃跑了——真所谓‘跑了和尚跑不了庙’,我把他们遗弃的衣帽带了回来。你替我拟一份手令,交给军法处,马上下通缉令逮捕法办!”

  秦进荣先答了个“是”字,然后明知故问:“不知都是些什么人,所犯何罪?”

  胡宗南拍着沙发扶手说:“竟是司令部八大处长哩!他们聚赌,罪证确凿!”

  秦进荣又附和了个“是”字,走过去翻了翻衣物,并拿起一张麻将牌:“原来只不过是搓麻将啊……”

  胡宗南嚷道:“什么——‘只不过是搓麻将’!难道搓麻将不是赌钱吗?”

  “是赌钱。”秦进荣先承认后解释,“但赌钱与赌具有密切的关系。现在一些有闲阶级,将这种赌具称之为‘卫生麻将’,吃饱喝足,打打麻将消化消化……”

  “混账逻辑!”胡宗南又拍了一下沙发扶手喝骂道。但他见秦进荣显出惶惶不安的样子,便意识到自己“言重了”,于是咳嗽一声,然后作了修正,“这种逻辑是为财钱找借口而已,你怎么就相信了?”

  秦进荣只答了个“是”字,便不再言语了。这反倒使胡宗南感到失言的内疚,于是他缓和地说:“别站着,坐下来说说你的看法。”

  秦进荣去搬把椅子,坐在胡宗南一侧:“部下认为这原不是什么大事……”

  “什么——不是大事!须知军法有严格规定:官兵同赌者——杀!”

  秦进荣解释:“先生息怒,部下先解释为什么称此赌具为‘卫生麻将’。因为这种赌的方式是有限制的,可以约束在一定的范围内,不比别的赌具,下赌注可以一掷千金,可以一夜致富,也可以一夜倾家荡产。而且麻将‘四圈’、‘八圈’地打下去,几个小时很容易消磨掉,有闲阶级以此为消遣。相比之下,这种消遣方式,要比其他的方式平和得多。所以在社会上都把打麻将视为无伤大雅的消遣,而不能称之为‘赌’。”

  胡宗南反驳:“那是老百姓们吃饱了饭没事做。我们是军人,怎么能和老百姓相提并论!”

  “是的,部下以为几位处长的罪责就在于混同百姓了!”

  胡宗南恨恨地说:“就算打麻将不是大赌,据报告他们所以在旅馆里赌,是别有目的:谁赢了就请客‘吃花酒’——这就是既赌又嫖,二罪齐加!”

  秦进荣解释道:“过去‘包揽词颂’的人有句俗话——‘牛吃房上草,风吹千斤石,一纸入公门,无赖不成词’,就是说,凡告状的人都要扩大事实,加罪于对方,欲置对方于死地。部下想,如果报告之人当时仅说几位处长在打麻将,先生也不会兴师动众,亲自去抓了。正因为加了‘赖词’,才火上浇油的。”

  胡宗南的脸色顿时缓和下来了:“即便只是打麻将吧,那也不能轻饶!”

  “当然,如果加以严惩,可以体现先生执法如山,军法无情。但副作用也不可低估。八大处长聚赌之事传扬开去,而且会有人添校加叶,这就会使外界不明真相者以为是总司令部腐败之一斑了;八大处长皆是先生的老部下,有聚赌之积弊而始于今日发觉,先生似有失察之名。更何况‘法不责众’,先生一下子将八大处长治罪,也势必舆论哗然啊!”

  胡宗南听了噘着嘴不言语了。

  秦进荣站了起来,立正行了个军礼:“请先生将这些衣服赏给部下吧。”

  胡宗南沉默了半晌后,才恨恨地说:“你告诫那些不争气的王八蛋好自为之吧!”

  秦进荣借古讽今:“昔日楚庄王大宴群臣,命其最宠爱的许姬姜氏为各文武大臣斟酒,忽然一阵风吹灭了满堂烛火,有一人困惑于许姬美色而做小动作,许姬将其冠缨摘下,要求庄王举火查出此人以严惩,庄王反传令群臣都先摘缨,然后举火,是有意宽恕那个失态的臣子。尔后此人在战场上舍命救庄公,以报摘缨之恩。先生今日宽恕了八大处长,当有摘缨之报!”

  胡宗南终于笑了:“所谓‘家丑不可外扬’,便宜这几个王八蛋了!”

  “部下当告诫下不为例!”

  秦进荣收拾好衣物,拿去交还给几个处长。几个处长千恩万谢,并发誓此后当有重报。

  秦进荣说:“诸位不必谢我,先生网开一面,说明先生对诸位是念旧情的,诸位今后为先生多多效命吧!”

  “那是当然!!!”

  秦进荣一上任很忙了几天,一切就绪后,才抽空去中央医院看望宋洪。

  宋洪是因秦进荣出院后,向胡宗南提出请求,才由野战医院转到中央医院西京分院来继续治疗的。自从转院后,宋洪的伤势迅速得以控制,好转得很快,所以他见到秦进荣,总是眼泪汪汪地说:“要不是秦先生把我转到这儿来,小命早就没了!”

  秦进荣正在安慰宋洪,李晚霞推着药车进来送药。秦进荣搭讪道:“小宋好得这么快,多亏你们照应了。”

  李晚霞一笑:“主要是张小姐的功劳啊——她又送了些盘尼西林来,控制了感染,所以才恢复得这么快。”

  宋洪撒着嘴说:“妈呀——那针打下去,一条腿都痛得动弹不得!”

  李晚霞笑道:“那可是比黄金还贵重的药啊!别人想用还没处买哩。”

  李晓霞发完药推车往外走,秦进荣借着帮忙开门,跟了出去。

  过道中没有人影。两人走到一拐角处,李晚霞才站住了。

  李晚霞皱着眉问:一怎么搞的呀——这几天又紧张起来了——我是说你被盯得很紧啊!”

  秦进荣苦笑道:“张倩公然向我宣称要弄个水落石出!”

  李晚霞批评道:“再三叮咛你要把和张倩的关系当做一项最重要的任务去做,你却掉以轻心!”

  秦进荣烦恼地挥了一下手:“坦白地说,我实实在在没法勉强自己的感情!”

  “感情!你把范秀珍弄到可令部去作茧自缚,大概也是感情的作用吧!”

  “啊不……不……”

  李晚霞指出:“你怜香惜玉倒正合了张倩的意——如此安排是她求之不得的呀!”

  秦进荣后悔不迭:“那么,我马上设法把她调出去……”

  “不行!既成事实,再想挽回岂非儿戏!”李晚霞见对方被批评得垂头丧气,又有些不忍了,“好了,已经这样了,批评、懊悔都没用了,作为教训接受下来才是正经的。进荣,我们现在身处敌人阵营之中,既要警惕,又要千方百计去完成任务,你那小资产阶级情调是最要不得的。现在是对敌斗争,干什么事都不能动感情。今后少答理范秀珍,把心思都用在张倩身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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