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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九


  革命形势的发展,也如同雨后春笋,党和红军游击队播下的红色种子,在湘鄂赣三省交界的大山区,发芽开花了。区乡苏维埃、农民自卫军、少先队、儿童团、妇联会,一如雨后春笋一般建立起来。

  映山红一丛丛一簇簇,象火焰,又象是烈士的团团鲜血,开遍了五月的山野!

  ◎第十五章

  永丰县城关,恩江镇上,有一幢古色古香的庭院小楼,成了剿共前敌总指挥兼十八师师长张辉瓒的临时总指挥部,人称张公馆。

  一九三〇年十月十五日,张辉瓒率部从南昌出发,乘船至樟树,一星期后经崇仁、龚坊等地,于十一月十九日到永丰。他不愿住在县党部这些地方衙门里,懒得跟一些土顽、绅士、商界打交道。这座张公馆是前清一个状元所建,张辉瓒借住此处,感到幽静而舒适。庭院四壁高墙,墙上爬满长春藤,天井里栽着一些石榴、美人蕉、月月红、九月菊等,香气沁人。这座小楼雕龙画凤,也很精致。翘起的屋角上,还有风铃。从小楼向远处望去,可以看到一群民伕在大路上忙碌,在士兵的监押下,正在为张辉瓒剿共赶修飞机场。为了修这个“现代化”的机场,张辉瓒这急性子将领,也不得不忍耐着,待机场修好后再挥师南下,一举歼灭江西“共党”。那时候,“共党”、“共匪”、“红军”、“游击队”,在张辉瓒眼里,化成四个字就是:朱(德)、毛(泽东)、彭(德怀)、黄(公略);他们高级将领的口头禅也是“朱毛彭黄四大寇”。

  张公馆警卫森严,专门有一个特务营守在四周,没有得到张辉瓒的特许,任何人是不得随意进入张公馆的。

  这天下午,第一架试航的意大利制达格佛斯战斗机,降落在永丰机场。半个小时后,一辆黑色的乌龟式的小卧车,急驶到了张公馆门前。特务营的卫兵一拥而上,用闪闪发亮的刺刀架起十字形,挡住从汽车里下来的两个青年男女。

  那男青年二十四、五岁,头戴宽边博士帽,身穿一件夹呢长衫,左手提着一只黑色公文包。脸上带着笑意,那装束象个没经过大世面的学生。姑娘二十二、三岁,中等身材,丰满而匀称,白净脸上有一对大眼睛,光彩照人。黑黑的头发披在肩上。她穿着浅绿色的薄呢旗袍,臂弯里挂着一只紫红色手提包,她那表情,矜持而潇洒,象个大家闺秀。

  面对着毫无表情的山神恶煞一般的卫兵,男青年忙陪着笑,欲从提袋里取名片,姑娘皱皱眉,给他使眼色。男青年还不理解,她便用手按一下男青年的皮包,说一声:“亦文”,那叫亦文的男青年脸庞一红,随即将右手插在裤袋里,装得很潇洒的样子站在一旁,看女的交涉。

  “通行证?”卫兵中的头头毫无表情地伸出手。

  “请你通报张师长,我们是中央社前线特派记者艾石龄和宋晓飞,随首航飞机从南昌专程来访。”姑娘叫宋晓飞,气度不凡。说完,头一扭,瞧也不瞧卫兵。

  卫兵班长进了庭院,听见嗵嗵嗵的上楼声。不一会儿。嗵嗵嗵的下楼声响过后,卫兵班长板着脸,”站在两位年轻记者的面前,傲慢地说。“师长在办公,改日再见!”

  肖亦文,也就是笔名艾石龄的,沉不住气了,终于悄悄地掏出名片,交给班长,班长不理会,开始驱赶他俩:“军事要地,赶快闪开!”

  宋晓飞把白嫩的右手一挥,差点打在班长下巴上,她涨红脸,高傲地叫起来:“哪来的这么多公事!告诉你们张石侯,蒋总司令派来的亲戚,要会见他!”说完,又补充一句,“德国人(这个人)真是岂有此理,把阿拉都冻坏咯。”后边一句话,她是用上海方言讲的,卫兵们只听出“德国人”三个字,互相探询地看了一眼,卫兵班长虽然不满,但也只好从肖亦文手里接过两张名片,再次登楼通报。

  肖亦文和宋晓飞在寒风中摩搓着双手,两只脚不由得原地踏步;江西的十二月初头,已经寒气逼人,又何况正是黄昏时分,似乎最难将息。

  楼板格登格登地响了几下,一个胖胖的中等身材的军官,出现在房前过道的楼板上,双手坦然地撑在雕花红漆栏杆上。他戴着一副玳瑁框老花眼镜,炯炯的目光穿过青砖砌成的长满了青草和爬壁虎的院墙顶。扫射在肖亦文和宋晓飞的脸上、身上。严肃的方圆脸上,露出了一丝微笑。他昂起头,缓慢而有分寸地把肥壮的右手,向院外一指,随即缩回,用食指对着自己的狮子鼻,说了声:“请进!”

  宋晓飞拉了一下肖亦文的手,看也不看卫兵一眼,迳直朝黑漆大门走去。

  天井里,四个卫兵八字形站开,楼梯口。又是两个卫兵。他俩“踏踏踏”地上得楼来,在楼梯转弯处,又有一个卫兵,提着手枪,枪把上系着红绸缨子,穿着一身崭新的制服,斜背武装带,左边挂着一把半尺长的利剑,剑柄上刻一个“石”字,因为张辉瓒字石侯。在楼梯口上,还站着两个卫兵。

  宋晓飞向肖亦文递了个眼色,轻轻地说:“警卫森严!”肖亦文悄声回道:“派头十足!”

  张辉瓒把二位让进客厅,操着一口长沙话,笑道:“稀客驾到,欢迎欢迎!”

  宋晓飞冻得直搓手,骂骂咧咧地说:“这个鬼天气,冷煞人咯!出了太阳,还是这么阴冷。”

  肖亦文则规规矩矩地坐着,接过马弁送来的茶,品了两口,发现四壁除了一张万分之一的花花绿绿的军用地图,还贴了一些未来得及裱好的字画,显然是张辉瓒的新作。

  “张师长还是一位书画家啊!”肖亦文平时也喜欢写写画画,他发现张辉瓒的草字,便略带奉承地说,“真是好诗好字啊!苍劲雄浑,潇洒俊逸!”

  张辉瓒颇有虚荣心,并最爱把自己装扮得颇有儒将风度。平时,最怕别人把他看成一个莽夫勇将。听到肖亦文似乎内行的赞语,便兴致勃勃地说:“请肖先生多多指教。对于书法,我只是爱好而已,哪比得上二位是真正的文人学士啊!未来来,这儿有几首旧作,请二位教正。”

  宋晓飞对于字画一窍不通,也毫无兴趣,她读中央大学新闻系,完全是她的堂姑妈宋美龄一手促成的,不过为混一张大学文凭而已。这次到江西剿共前线当特派记者,也是宋美龄的安排,并征得了蒋介石的同意。一来当记者,二来好对蒋介石的非嫡系鲁涤平、张辉瓒加以直接的监察。宋晓飞这次入赣,主要由于跟肖亦文感情上缠绵难分。肖亦文是新闻系的高材生,原先,首都南京的几家大报都想把他留下。可是,他觉得在大城市里当个编辑或记者,写写“报屁股”太没意思了,年轻人要闯出一条路子来。他是看中了当前江西剿共这个热门,幻想着在这里飞黄腾达。

  人们将迫不及待地收听中央社的前线广播新闻,而他的大名“艾石龄,也会誉满全国,甚至引起外国通讯社的关注。他没有什么后台,姐夫隋风旋,原先只是独立师彭德怀手下的一个营长,参加平江暴动,当了黄公略纵队的高级参议,后来不辞而别,又归顺了湖南省主席何键。因为他跟黄公略是讲武堂的老同学,又有“决不反共”的保证。所以,一九二九年春到一九三〇年秋,他都隐名埋姓,在长沙城里当寓公。红军两次进攻长沙后,何键怂恿他重操旧业,并授予他少将师长衔,他便当上一个新编师——五师,公秉藩师长的副手,重返前线。对于这个“降将”,肖亦文并无多大指望,晓得他反复无常两面光,结果,国共两方都只利用他,并不重用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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