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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七


  "谁把我卖给你了?"

  麻怪不耐烦解释,吹了个呼哨,他那帮正在打闹的伙计冲上来七手八脚把零掀翻,一个人坐在零的腿上,两个人坐在零的腰上,一个家伙干脆一掀皮袍子,坐在零的头上,那股经年的膻臭彻底让零窒息。那伙计用蒙语说:"放个屁!放个屁!"他真的放了个悠长而颇有后劲的响屁。

  零惨叫,挣扎着从那家伙的袍子下伸出双手,那家伙袍子下什么也没穿。他大喊:"服啦!服啦!"

  麻怪玩着马鞭子走开:"他们听不懂汉话嘞。用力地干活,咱老子会分钱给你,回来你就也是有钱搞破鞋的人了。"

  零在那几个莽家伙的折腾下惨叫着,声音在荒原上传出很远。

  远处,有人用望远镜正看着那些在马队边折腾零的人。望远镜里的零终于从胯下挣扎出来,但是被人用绳子拴了手跟在马屁股后边跑圈,一个家伙骑了马追在零后边抽他的屁股。

  天星帮的搜索者放下了望远镜。

  麻怪一刀砍断了拴着零的绳子,大声喊道:"太阳下山嘞!趁着凉快好赶路嘞!"

  小小的马队在荒原上跋涉。马、骡子、骆驼,驮畜像麻怪的手下一样混杂。

  天星帮的马队驰近,阴鸷地在旁边看着。马队里传过来的气味很快让他们不再阴鸷了,当一个人捂住鼻子时无论如何看起来也不会那么阴鸷。

  麻怪的伙计们旁若无人地传递着水袋,大口喝着,对旁边这些持枪者根本没当回事。他们欺负人和照顾人时一样是没有什么高低之分的,那只水袋一直传到零手上。零被天星帮的人看着,为了掩饰喝下一大口,他立刻有了一种古怪的表情。

  曾把零坐在屁股下的蒙古人朝勒门从退了半截袍子的裸身上掏出一整支烤好的羊腿开始撕咬,一边吃一边把油抹在身上。

  天星帮的人已经彻底失去了耐心,他们策马走开。在他们眼里,这只马队纯属一群牲口。

  零将方才差点没把肺辣穿的那口酒吐在袖子里,那只羊腿也传递到他的手上。

  "不吃。"零摇摇头。

  "没人停下来帮你做饭嘞。"麻怪说,"不吃咱老子叫朝勒门给你吃屁嘞。"

  零看了看麻怪那张丑怪的脸,他甚至觉得有些温暖,接过来,其实不去想朝勒门经年不洗的身子时,这东西也没那么难下咽。

  酒又递了一圈回来。

  "不喝。"

  "咱老子酿的酒治病的,操婆娘都好用。"

  零的眼睛里几乎都有微笑,他开始喝酒,他被辣得眼泪汪汪的,于是零眼泪汪汪地看着这片黄土。

  天星帮正在背后成为一个消逝的远影。

  黄土漫掉了周围的一切,零觉得自己是最后一次看见这些了。

  29

  车边终于不再腾起黄尘,车下碾出的声音终于平整了些,湖蓝的车已经接近了荒原的边缘,驾车的军统也看见了第一棵树。

  车停下,副驾座上的军统在和司机换位。

  湖蓝没下车,只是推开了车门透着气。另一辆尾随的车也停下,那辆车上有电台,并且一直和各处保持着联络。

  一名军统报务员赶上这辆车:"湖蓝,西安回报,我们封锁火车进出已经给当地运输造成压力。淡绿已经把搜索线延伸到华北和华东区,他问西安的车是否可以放行?"

  "放吧。"湖蓝无聊地用手上玩的东西敲打着车门,那是他的假腿,他无聊地卸下了自己的腿在把玩。

  那位西安组组长从调度站的灯光下走过,折腾这么些天后,他已经是胡子拉碴不像人样了。他劫后余生地看了看这个调度站。调度站站长从后边赶上来:"这几节车皮也放行吧?头三天它们就该出站了!"

  西安组长看看站长说的车皮:"放放!全他娘的放!"

  黑漆漆的调度站口,红灯终于熄灭,绿灯闪亮。车头在对轨,在和车皮撞接,车轮驶动,火车加速,汽笛长鸣,煤炉吐出的黑烟淹没了一切。

  三不管。军营的大门再次开启,而且打开后再没关上。营里的兵开始出来巡逻。

  当湖蓝和他的得力手下们去尽后,这镇里显得很冷清,巡逻路线上没了那些持枪耍刀的,丘八们的巡逻也轻松了很多。

  一辆卡车停下,那是当时载走卅四的那辆卡车。营长从车上下来,满脸喜气,向他见到的任何一个人甩着硬糖果:"回来了回来了。弟兄们吃糖!哈,喜糖!搓了小一周麻将,你说老子命硬不硬?带的本钱来个对翻!"

  现在这里是他们的乐土了。

  阿手从楼上下来,看起来就像要出去买点什么,他在灶边停下,阿手的父亲在那里烧火。

  "你会做吧?"阿手问。

  "会的。"

  "那这边事你做主了。"

  "我懂嘞。"

  阿手点点头,走了出去。

  "阿手老板,你的麻子老婆咋还没买回来呢?"几个回营的巡逻兵有心拿他打趣。

  阿手有一搭无一搭地回应着,跟着巡逻兵一同走到营门口,对一个士兵说:"老爷,我要出关。"

  "你出关?阿手老板,关那边险恶得很哪,你这样的人才会吓尿裤子的。"

  阿手动作猥琐地在怀里掏着什么,当那东西从怀里掏出来之后他所有的猥琐一扫而空。阿手直起了腰,他的眼神比镇上那些横行狠恶的人们更为阴鸷。他的西北话突然变成一口纯正的国语:"我是中统西北站站长阿手,我有要务出关。这是我的证件。"

  那位营长正要撒出的一把糖一颗颗掉在地上。阿手并不会等待谁来看他的证件,他径直走进了军营,军人像见了瘟神一般地退却。那个司机却迎上来:"站长,车预备好了。"

  阿手上车,卡车立刻发动。

  阿手招了招手:"那位营长,过来一下。"

  营长大人脸上的肌肉在抽搐,脚下倒在后退。

  "如果得罪了我,你就再也没办法骑在墙上了。"阿手说。

  营长终于如熬刑一样地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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