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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六


  卅四突然站住,看着鲲鹏。

  鲲鹏看着卅四,拿牙签捣着牙龈。

  一个笸箩往桌上一倒,满桌黄澄澄的子弹,中统们开始往弹匣里压弹。

  对街的开始回屋,关门,上板,他们的家伙在那挺机枪面前是没得比的。

  赢了这一回合的鲲鹏敲上一个弹匣,端起机枪,走到店门口,"哒哒哒哒哒……"他向对街虚扫了一阵,赢来了半条街手下的喝彩声。

  卅四在身后又被枪捅了一下,终于犹犹豫豫再次开步,脚步也自然偏向了没枪的那边。门后清晰地传来拉栓上弹声,卅四和他古怪的尾巴们立刻偏回了中线。

  军营线的铁丝门又开了条缝,放进终于成功走了个来回的巡逻队。

  队伍立刻乱了,卅四被推到一边,丘八们劫后余生地钻回自己的军营。卅四拼命扒着即将关上的铁丝门缝隙:"我是国民政府教育部!国民政府……"他把一只手塞到门里,另一只手慌忙在口袋里掏着东西,掏出的不是证件而是钱。

  钱塞到把门兵手上,门缝总算开大了一点,卅四忙把自己挤了进去。

  卅四被带到营长面前。

  卅四忙不迭地把证件、名片、延安开的路条,连同刚摘下的表一起送了上去,其卑贱与平时的嚣张完全是两个极端:"营座戎马辛苦,在下……"

  "想走是吧?人人都想走,我都想走。"营长试着表,"你这路条没用。"

  "怎么没用?您看这印戳……"

  "你拿共党的路条过国军的关卡?要国民政府的戳!"

  "在下是难忍共党之污浊挂冠而去,叶落归根也归心似箭,眼下这时局,等来国民政府的戳要几个月呀!"

  "那你就跟国民政府说去。我只管卡人。"营长看看抓耳挠腮的卅四,"四百。"

  "啊?!"

  "国币和边币都不收,四百什么你自己知道。"

  "在下是十年寒士两袖清风啊!"

  "那就跟你袖子说去。我只管数数。"

  "两百。"

  "三百。"

  两人大眼瞪小眼地看着。

  16

  零醒来,第一次在白昼下看清这间屋子。通铺,自己的破行李就扔在铺头,那只箱子恐怕是再也不能陪他走上哪怕一里路了。再转过头来就看见一个人在自己旁边睡着,另外两个人正在搜索卅四堆在屋角的箱笼,近乎明火执仗。

  零做出的是一个书痴能有的反应:"嗳?"

  身边睡着的那个一跃而起,一把西北人用来切肉的短刀顶上了零的喉头:"钱拿出来。"他们三个根本是一伙的,都是赶马人的装束。

  零茫然地看着这人眼睛里远比一个盗匪深刻的内容。

  那两个搜卅四行李的已经分出了一个,上铺开始搜索零的行李,那份熟练不像一个盗匪,而他对那些支离破碎的散架书页兴趣也远大于对钱。

  拿刀顶着零的家伙已经快速把零身上搜索了一遍,终于对他丧失了兴趣:"滚。"

  零爬下铺之前抓起了散在身边的几件衣服,这个动作让铺上的两人齐齐掏出了枪。他们掏枪的姿势很怪,都是配在后腰,将整只右手几乎伸到左腋下才掏出来,那更合适掏一支远小于驳壳的枪。

  零仿佛被吓呆了,身体带着长衫在抖,指指自己烂到露肉的衣服:"我……得换。"

  那边交换了一下眼神,一支枪收了起来,另一支枪抖了一下,示意他出去。

  零出去,绊在门槛上摔了一跤,他在爬起来的过程中看着他们用一种很别扭的姿势将枪收回腰间。零逃进大堂。火在烧着,阿手的父亲在拉着风箱。零手忙脚乱地换着衣服,新换上的衣服比长衫也好不了多少,面子绽着,里子割开,袋子整个地被撕了下来,腋下开了缝,仅仅不露肉而已。换完衣服,零掀开门帘,他看见对面店里桌子仍架着,几个人在瞌睡,桌上架着那挺机枪。他退回来看着那老头,老头阴恻恻地看他一眼,零因那一看生惧,直奔了后院。

  阿手在炽热的阳光下劈柴,有一斧子没一斧子的。

  零的表情像是看到了一个救星:"屋里有人抢东西啊!"

  "抢什么?"

  "抢我呀!"

  阿手看看他,劈柴:"不要紧的。没死就不要紧的,死了都不要紧的,杀人都没人管,抢东西最不要紧的。你哪里来?"

  零茫然地绕在阿手的混蛋逻辑里:"延安……"

  "延安我没去过。不过这地方乱管别人事要被开剥的。"

  "开剥?"

  阿手转过身来,拿手在喉咙下划过,然后转过身继续劈他的柴。

  零愣了一会儿,颓然坐倒:"我得走,怎么才能出关?"

  "你有什么拿出来换?"阿手瞄零一眼又劈柴,"这里不要钱的东西就三种,喘气、挨揍、挨枪子。有时候想想,第三种兴许是最好的。"

  逆来顺受的零看着逆来顺受的阿手,弱者对弱者。零说:"干吗不走?回延安,延安不这样。"

  "那你干吗走?"

  零愣了一会儿:"人有时候总会在一个地方待不下去。"

  "人也有时候不管死活就想待在一个地方。"阿手大力地劈着柴,他像零扮演的李文鼎一样,不是没有愤怒,只是永远是这种全然无力的愤怒,"有这镇时就有的这店,本来叫西北大饭店,后来对过也要叫西北大饭店,不让我们叫,就没名了。"

  "不让叫就不叫?"

  阿手让零看自己额上的一道痕,从后脑一直延伸到颈根:"那次打的。"

  零茫然着,对这样的现实他无力说话。他木然了一会儿过去帮阿手收拾劈好的柴。

  阿手连忙阻止:"不要。你是客人。"

  零苦笑:"我算哪门子客人?你不救我早成死尸了。"

  "我收钱了。"他把零手上的柴胡噜下来,"我欠不起情。"

  "这算什么欠情?"

  "欠情要拿东西还。你只能住到下午,欠了情我就不好叫你走,你不走你又没钱,你没钱就会挨饿,你挨饿我就不好不给你吃,你吃一口我跟我爹就少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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