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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统的人已经跳过几具地下党的尸骸,一脚踢在卢戡的背上。

  卢戡摔倒,翻身,手上拿着一个手榴弹。

  中统卧倒,连远在杀伤距离之外的北冥都卧倒。

  良久的沉静,卢戡已经死了,他瞪着阴沉的天空。

  中统的人仍伏在地上,墙外边的靛青终于轻咳了一声:"北冥,你这没用的不是让共党跑了吧?"

  北冥蹑手蹑脚地爬起来,看了看卢戡的尸体,然后踢了一脚:"那哪能呢!"

  靛青不耐烦地用冲锋枪的枪管在砖墙上撞出了点声响:"抓住多少都交过来。这里留了条路,你们就可以走了。"

  北冥打量着周围:"你总得给兄弟个指头遮遮面子。"

  "你这人总是死样活气的!要命还是要面子?"

  "让我想想。"北冥说着,对他的手下使了个让他们苦撑的眼色,自己则做贼一般溜开。

  靛青看不到溜号的北冥,依旧恼火地嚷嚷:"我没空陪你淋雨!"

  而中统们沉默着,带队的都走了,他们只能硬着头皮生耗。

  北冥轻手轻脚一溜小跑,他迈过厅堂里卢戡曾越过的尸体,这里对他像是轻车熟路。

  刘仲达在密室中放下了手枪,他开始从各个地方取出自己预先藏好的配件,开始组合。很快他手上有了一支和靛青同一型号的汤姆逊M1928。他端了把椅子坐下,枪口正对着密室的门。

  北冥站在密室的门前,摸索,找到了开关,摁动,门轧轧升起。

  刘仲达一脸木讷地面向他坐着,北冥则一脸欢色:"沧海老弟!奇功一件!东西拿到没?咱们赶紧……"他突然停住,愕然地看着刘仲达抬起来对着他的枪口,"沧海,这是干什么?"

  刘仲达站起来,握住北冥持枪的手,抬起,手指上加压,用北冥的枪将一发子弹射进自己的肩头,随即将冲锋枪平端了顶着北冥的胸口扫射。北冥在震耳欲聋的枪声中抽搐着后退,刘仲达仍在射击,直到将一个弹鼓全部打光。强大的冲击力让北冥退过了整个房间,退上楼廊,撞断了扶栏摔了下去。

  枪声的余响还在院里回荡,院子里一片死寂。靛青的表情像中统的人一样讶然。

  刘仲达从楼廊上撞出来,浑身浴血,勉力扶住已经被北冥撞断了半截的危栏,刚吐出一个"救"字便又摔倒,那支打空了的冲锋枪从二楼落下,砸在北冥的尸体上。

  靛青愣了愣,将一直对天的枪口对准了对面的中统,他的手下和他做了同样的动作。

  中统特工看了看北冥血肉模糊的尸体和尸体上刘仲达掉下的和靛青同一型号的汤姆逊M1928,开始吼叫:"王八做绝了!杀啊!"

  枪火再一次在雨幕中轰鸣。有一种积怨早在这两方中间积累已久了,有时派系之争甚至会超过对共产党的仇恨,而在这一个小小的院子里,只有杀死对方才能生存。

  枪火飞溅,靛青在惊与怒中吼叫:"别打啦!停火!!"

  密集的枪声中根本听不见他说什么,靛青回身,将还剩下的子弹对着自己手下的头顶上空倾泻。弹头飞上了天,击中了院墙,滚烫的弹壳蹦蹿在自己身上:"停火!就算打共党也用不着这样!"

  枪声终于停了下来。

  靛青呆呆看着他的这通战果,横的竖的、坐的躺的、从院里到屋里,地下党、中统、军统。"都他妈疯了!"他狂怒地直奔二楼,一边走一边换上一个弹鼓。在二楼楼梯口他找到了他要找的对象,拉栓,上膛,靛青用枪对准刘仲达的脑袋。刘仲达慢慢爬到他的脚边,身后拖了长长的一道血迹,他哀怜地看着靛青,那表情比磕头更为卑微。

  靛青在犹豫是否应该开枪,副站长橙黄在身后拉他:"站长,得有个替罪羊。"

  "怎么替?!拿命替!拿你我所有人的命替!下边躺的是中统!是自己人!那个被打成烂西瓜的是中统上海站的站长!"靛青几乎五内俱焚。

  刘仲达不太适时地呻吟和解释:"他先开的枪,说我叛了中统……"

  靛青狠狠一脚飞了过去:"那你就去死啊!"

  橙黄小声地说:"咱们也不是没杀过中统。"

  "那是暗杀!暗杀懂吗?大家面子上过得去!现在是明面驳火,一次十几条人命!你觉得你我这样的烂命,多少条能抵得过劫先生在重庆的面子?!"

  橙黄想起一根救命稻草,急急道:"密码!密码本!站长!"

  靛青恍悟,他转向刘仲达,又飞过去一脚:"共党的密码本呢?!"

  "没拿到。"刘仲达用一只胳膊护着自己,"共党拿走了,要不就是中统。"

  靛青的枪落在地上,一屁股在楼梯口坐下,抱紧了脑袋:"搜……去搜。死的活的都扒光了搜,把屋子拆了来搜。"

  军统们四散而去。与此同时,另一条里弄的安静与这里的杂乱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那条里弄很静,只有雨的声音和雨雾中的烟气。

  地沟盖被掀起,客人从里边拉出钉子,钉子的弟弟在下边将哥哥拖上。客人听着远处爆响的枪声,打量着这一片死气的里弄。钉子的弟弟竭力将钉子拖到雨淋不着的地方,血水在雨水中泛开。客人把自己的衣服撕开做成布条束紧在钉子流血不止的腹部:"不能再跑了。他快死了。"

  钉子弟弟跳了起来,那样的焦急源于血肉之亲:"我去找车!"

  客人拉住这个急匆匆的人,看着那张惶急且怒火攻心的脸,慢慢把手放开。

  钉子的弟弟径直冲向里弄尽头的街道。一声枪响,套着消音器的枪响在雨声中极为细微。钉子的弟弟摔倒在街道中央,腿上添了一个血洞。他挣扎,站起,惊惧地看着什么。雨声里响起一辆车猛然发动的声音,然后钉子的弟弟被那辆驶来的车撞倒。

  客人全力将钉子拖进里弄的墙隙,他紧紧抱紧了钉子,这道墙隙仅够遮掩蜷缩的两人。

  车的引擎仍在轰响,倒车,倒回来从仍在挣扎的钉子弟弟腿上碾过,惨叫声在雨巷回荡。

  钉子在惨叫声中醒转,挣扎,客人将他死死挤在墙上,紧紧掩住了他的嘴。钉子的眼睛瞪得快要射出来,他开始咬人,客人的手指开始流血,有骨节的碎裂声传来。

  那辆车仍在里弄口倒、进、后退,一次又一次地碾压,直到惨叫声渐微。

  客人将钉子的头狠撞在墙上,使他晕厥。

  车终于停下,几个穿着风雨衣的人下车,开始搜索地上那具尸体,隔着雨幕飘来的居然是日语。

  客人静静地看着,听着,看着,听着。

  5

  延河畔的那个小小队列又在放学回家。零跟着泥猴们的尾,有点落落地监视着随时准备逃跑的学生们。那些拿着纸扇的红色剧社成员从路边过去,但是中间没了凌琳。零知道,凌琳已经离开延安了。

  零冲一个正试图逃跑的学生嚷嚷:"土压五,你爸爸是红军的班长吧?"

  穿着红军衣服的学生土压五几近愤怒:"我爸爸是红军的营长!"

  "营长管很多人吗?"

  "比你多多啦!一百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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