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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三


  “团里为加强主峰阵地,决定今晚从警卫连抽两个排补给三连……”方新告诉曹玉海,“刚才王政委又来电话,让三连抽下一个指导员,各排抽下一个排长和副排长……保存下来……以后……”

  “照办!”曹玉海眉头二扬。

  “营长,咱们得赶紧开一个营常委扩大会,研究明天的对策……”方新说。

  “开饭喽——”警卫员一声喊,用一只铜盔端回了大米饭。看得出来,米饭毫无热气,显得冰凉。没有菜。

  ——每天的饭,都是炊事班在山下隐蔽处做好,然后送上来……冰天雪地把饭送上山,早已凉透了……警卫员把盛饭的钢盔在几块石头上架起,找些柴禾要热饭,却被曹玉海制止。

  “别热了,就这么吃吧!”

  “太凉了,营长……”警卫员有照顾首长的责任。

  “阵地上,战士们都经常吃不上饭……”曹玉海摇头道,“有些战士把雪和炒面和在一起包在布里压扁,然后揣在胸前捂热吃,叫它是自制的热蒸馍……咱们得多想想战士呀!”

  曹玉海、方新等蘸着盐末儿吃了这冰块般的凉饭……

  饭后,曹玉海抽着前几天团长孙洪道从沈阳集训回来时带来的“大生产”烟,教导员方新则开始烧毁一些文件、电报——火光映着方新的脸,显得平静而庄严。他们等待前来开营常委扩大会议的连长、指导员们……

  当晚,会议结束盾,方新赶到三连参加党员大会,并带领三连全体党员宣誓,那时,夜凤吹拂着战士们染满硝烟和泥渍的脸,低沉有力的宣誓声似重锤敲击着夜的苍穹……

  “……我们是钢铁的部队,我们是钢铁的英雄。毛泽东思想来武装。我们是共产车义战士……三下江南,四保临江。血战四平。克锦州,打天津。广西千里大进军……我们的旗帜上永远大写着。胜利!胜利!……为了保卫新中国,为了保卫朝鲜人民,为了保持一营的光荣,誓与阵地共存亡!誓与阵地共存亡!!誓与阵地共存亡!!!”

  ……天刚蒙蒙亮,敌人便以排炮猛炸阵地。惊天动地的炮声把太阳震出了东山。阳光显得那么胆怯而柔弱——在连续升腾的硝烟,尘埃和随着爆炸崩起在半空中的石块、木桩,枪械零件和树枝的搅扰里,阳光失去了颜色。

  隆隆炮声中,美骑一师以一个团的兵力,在五十多辆坦克、五十多门榴弹炮和二十多架飞机的掩护下实施对一营主阵地的攻击。

  营指挥所里,三连连长赵连山大喊叫着向曹玉海汇报作战部署,然而他的声音在不断爆炸的炮声中还是显得很弱:

  “……一排二十几个人在东西两个山头背后,炮排的两门炮设在主峰后侧的小山上,二排做预备队……制高点放了监视哨——藏在石崖底下,监视敌人动向……”

  ……敌人几次进攻部彼三连击退,阵地前被击毙的敌人横陈竖卧……有二百多具……

  为减少人员损失,敌人再次动用榴弹炮、坦克和飞机,向三连阵地狂轰滥炸——铺天盖地的炮弹和炸弹倾泻在狭小的阵地防区,摧毁了一处又一处防御工事,给三连造成很大伤亡。

  曹玉海在营指挥所里守着电话杨,狠狠地吸着烟,两眼充满血丝。三连连长赵连山向曹玉海和方新汇报阵地情况:

  “……伤亡太大,只剩几十个人……营长,得要求补充兵力!”

  外边爆炸声不断,掩蔽部的洞子被震得直摇晃,随时都可能坍塌。土沫刷刷落下。曹玉海丝毫没理会不断下落在头上、肩上的土沫,一个劲儿地吸着烟。他知道,严重的时刻来到了,阵地上三连只剩几十个人,而全营也只剩半个班的预备队了,刚才团长孙洪道在电话里告诉他,二营、三营阵地也打得很激烈——这意味着,团里也很难抽出兵力支援一营……只能充分发挥现有人员的战斗力,集中使用所剩不多的弹药,击退敌人下一次的进攻。”

  “赵连山,我把营里的预备队——半个班都配给你!”曹玉海声音沙哑地对三连连长说,“要尽可能依靠现有力量,坚守下去!”

  “敌人和咱们拼钢铁,咱们就得凭意志和智慧……”方新叮嘱赵连山。

  炮弹从掩蔽部上方尖啸着掠过——敌人的炮火已向我阵地后方延伸……

  “营长,教导员,我上去啦!”赵连山猫着腰从掩蔽部钻出。奔向主阵地。

  敌人炮击刚一停,在山背面石崖下隐蔽的战士们便冲上阵地。敌人如黑压压的羊群分几路向山上围攻。赵连山调动兵力,采用正面反击和迂回敌人侧后突袭的办法,又一次将敌人的进攻击退……

  于是,敌人又一次用炮火猛轰三连阵地。几十辆坦克停在也下,不时吼叫着,向山上轰击,随着坦克的炮击,那庞然大物便全身猛烈地抖动,震起的尘埃弥漫在半空……山下公路上,美军汽车往来奔驰着,运送弹药和兵员……同时拉走伤号和死尸。远处内坡下,敌人士兵一堆堆围聚在一块儿休息,有的吃东西,也有的扬起酒瓶向口里倾倒威士忌——在坦克、大炮和飞机的轰炸中,等待着下一次进攻……阳光照在这些敌兵的头盔上,闪出一串串晃动的亮光。忽然,从一辆装备扩音机的坦克里,响起一个操“京腔”的女人浪声浪气的汉语广播:“中共士兵们,你们快投降吧……你们的老婆在家还不起账,你们却在外国送死……投降吧,联合国军优待你们……”

  在隆隆的炮击声中,女人,播音时高时低,断断续续地传到三连战士隐蔽的背坡石崖下——阵地的防炮洞早已全被摧毁,战士们打退敌人进攻后,便到石崖后躲炮,炮击一停,再冲上山头阻击进攻的敌人。

  “美国倦从哪儿搞这么个会说中国话的娘们儿?只怕是从台湾的窑子里拉来的婊子吧?”一个战士抱着枪,笑呵呵地说,“有本事冲呀,叫个老娘们广播有个屁用!”

  这个战士满脸被硝烟和尘土染得黑乎乎的,笑着说话时,露出一口雪白的牙齿。

  “美国兵真熊蛋!咱的手榴弹一响,就象木柱似地往下滚,气坏了那些督战官!”三班长涂金开口道,他的身上几处负伤,全身染满血迹,活象一个血人。

  靠在涂金旁边的另一个战士,小腿被子弹穿了个窟窿,他正从撕烂的棉衣上拽下一块块棉花捂盖伤口——鲜血汩汩流出,很快把棉花浸透了。他为了不让棉裤腿磨擦伤口影响作战,干脆拔出刺刀,把裤筒割开,让小腿露在外边。

  其他战士们有的在互相包扎伤口,有的在检修机枪和迫击炮——在这残酷的战斗间隙,他们忘记了饥饿,忘记了死亡,人在阵地在的信念鼓舞着他们,怯懦、犹疑、恐惧在勇士们的心中没有一丝余地。

  敌人炮火再次延伸后,三班长涂金大喊一声“走哇!”带头奔上前沿阵地。

  ——敌人的进攻又一次被击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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