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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四


  虞歌看了他一眼,又望着白曼琳,白曼琳对她说:"这是我姨表兄,他是一家机械厂的老板,也许他能够帮你。

  听了这话,虞歌的心里顿时觉得有了一线希望,忙对叶寒枫说:"我父亲是一个机电工程师。"

  "那就好,"叶寒枫说道,"你回去问一下你父亲,问他愿不愿意到我的厂里来,如果他愿意,请他明天上午10点钟到办公室来找我,我们商谈一下有关事宜。这是我的名片,上面有我办事处的地址。"

  虞歌又惊又喜,伸手接过名片,一切似乎太顺利了,她竟有做梦一样的感觉。白曼琳也非常高兴,望着叶寒枫,一张俏脸笑得像盛开的鲜花一般:"大表哥,谢谢你。"还没等叶寒枫说话,她立即对虞歌说道,"你爸爸有了工作,你就不要做事了,回学校吧。"

  "辍学这么久,我还不知道能不能回去。"

  "爸爸,"白曼琳叫道,"这件事情得你出面了,你能不能找我们院长,让他通融一下,虞歌以前的成绩很不错的。"

  "行,"白敬文答应了,"我想这应该不会很难。你们院长也是个老教育家了,他肯定愿意这世上少一个女招待,多一个未来的医生。"

  虞歌感激得说不出话来,只是弯下腰,朝着白敬文深深鞠了个躬,又给叶寒枫鞠了一个,两人都说:"虞小姐,不要这么客气。"

  她又拉着白曼琳的手说:"曼琳,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

  "跟我这样客气干吗。我还盼着你早点回学校,我的寝室还空着一张床,到时候我去跟舍监说说,让她把你安排在那里,我们晚上又可以躲在被窝里说悄悄话了。"

  虞歌脸上终于现出了笑容:"那太好了。"她是个懂事的女孩,事情既然有了眉目,她不便久待,跟大家道了谢,又鞠了个躬,然后出去了。

  白敬文发出一声感慨:"战争,苦的还是普通民众啊。"

  二十八

  吃过饭,叶寒枫结过账,夏老板殷勤地亲自把他们送出酒店。刚走出大门,一群衣衫破烂、赤脚穿着草鞋的轿夫"呼啦"一下围了上来,争先恐后地叫道:"老板,去啥子地方?我抬你。"

  "小姐,坐我的轿子嘛,干净得很。"

  "老太太,我的轿子稳得很,包你安逸。"

  "走、走、走,"夏老板挥着手,像赶鸭子似的把他们赶开,"别个有车,坐啥子轿子哦。"

  司机把汽车开过来了,轿夫们见此情形,垂头丧气地走开了。姚紫芸搀着叶老太太,白曼琳挽着父亲上了第一辆车,几个男士坐第二辆,汽车穿过闹市区,驶上了一处山坡,坡上林木葱茏,煞是幽静,绿树掩映着几栋漂亮的房子,其中一栋两层的白色法国式小楼尤为漂亮。这栋房子本来是一位法国牧师修的,武汉沦陷后,日军开始对重庆市区进行轰炸,那个牧师的教堂里落进了一颗炸弹,炸死了他的助手,他感到他的上帝已经不再眷顾他了,决定收拾行李回法兰西老家。得知这个消息,叶寒枫立即找到牧师,以最快的速度抢先买下了房子,等别人想以更高的价钱来竞争时,他已经办好过户手续了。

  不出他所料,随着越来越多的人涌进重庆,重庆的地价也跟着飞速飙升,这栋房子现在以原价的一倍都买不到了。白家人来到重庆后,白敬文本想在外租房子住,叶老太太坚决反对,儿子事业繁忙,在家时间很少,她一个人太孤单了,白家人住在这里,不用说别的,有白丽雯在,家里也显得有了生气,她也可以逗逗孩子,打发时间。叶寒枫也极力挽留,白敬文拗不过,只好同意了,为了避免寄人篱下之嫌,他借口将来可以躲避空袭,在市郊买了一套带花园的房子,那里的房价比市区便宜得多。白敬文在花园里种了不少梅花,给房子起了个名字叫"梅园",请了一对从镇江逃到重庆的难民夫妇给他看管房子,这对夫妇正愁无处安身,这一下既有了住处,又有了收入,当然高兴不已,认认真真地替他管理起房子和花园来。这样一来,两家人周末倒有了去处了,还不时请朋友到那里游玩赏花。

  回到叶公馆,叶老太太让人端上热茶,摆上瓜子、点心,一家人围坐在客厅的沙发上闲聊。这一次大家都有意回避一些不愉快的话题,只拣轻松幽默的故事来说,气氛显得高兴而热烈。张一鸣也一反常态,变得活跃起来:"部队现在打出名了,许多青年自己跑来找我要求参军,不用说别的,我手下的官兵回家探亲,一说部队番号,媳妇都是挑着找。上个月,我的警卫排长回家,看中了一个女学生,托人去提亲,人家不干,说不嫁当兵的。他为这事还闷闷不乐,没想到几天后,人家主动找上门来,还直埋怨他,为什么不早说他是新25师的,说了早答应了。"

  白曼琳似笑非笑地望着他:"你的手下找媳妇都是挑着找,你这当军长的那就更不得了,上门提亲的把你军部的门槛都快踏破了吧?"

  "军部的门槛倒是破过,不过不是给媒人踏破的,"张一鸣指着赵义伟说道,"是我这位好副官喝醉了酒踢破的。"

  "嘿嘿,"赵义伟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又对白曼琳说,"白小姐,你放心好了,自从在江西有人给军座提过亲,军座早已下令,凡是来给他说媒的人一律不见。"

  张一鸣做出一副如释重负的样子:"还好有人给我作证。"

  她只笑了一笑,望着赵义伟说道:"赵副官,我给你介绍一个女朋友好不好?"

  "这个你就不要操心了,他现在正在追求卫生所的一个护士。"张一鸣笑道,"我以前不知道,看他一有空就朝卫生所跑,心里还纳闷,他的伤怎么过了几个月还好不了,后来才知道他是醉翁之意不在酒。那个时候,只怕他还恨自己的伤好得太快了。"

  大家都笑了。白少飞望着赵义伟问道:"怎么样,有没有赢得美人芳心?"

  赵义伟得意地回答:"那还用说,要不是她还在给她爹娘戴孝,我早就速战速决,娶她过门了。"

  他虽然说得轻松,但其中的艰难曲折就只有他自己知道了。好在对于心里充满了爱情的人来说,艰难曲折也是一种享受。最初的时候,谭佩瑶一经发觉他的意图,极力想要避开他,可她周围的人,连她哥哥在内,都很支持赵义伟,觉得他既无恶习,又重感情,将来决不会做出对不起家庭、对不起太太的事情来。至于谭佩瑶,虽然满心都是张一鸣的影子,毕竟并不真正了解他,只是一个少女对自己所崇拜的男人的一种不切实际的幻想,随着幻想的破灭(她已经知道他深爱着他的未婚妻)、对赵义伟了解的深入,加上他追求她的那种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劲头感动了她,也就慢慢地把心移到他身上了。

  谈话一直持续到深夜,大家终于熬不住,一个接一个地打起哈欠来。白敬文摸出怀表一看,已经一点钟了,说道:"今天就到此为止吧,远卓旅途劳顿,也该让他休息了。"

  大家同意了,站起身道了晚安,各自回房睡觉了。睡下不到一个小时,空袭警报响起来了,尖厉的声音在宁静的夜晚尤为刺耳。张一鸣从床上一跃而起,迅速穿好衣裤,披上大氅冲出房门。刚到白曼琳房门口,她已经出来了,里面穿着淡紫色的睡衣裤,外面是白色法兰绒睡袍,他见她穿得单薄,急忙脱下大氅,将她紧紧裹住。一家人陆续出来了,除了他和赵义伟速度快,穿好了衣服外,其他的都穿着睡袍。白少飞抱着女儿,用小鸭绒被裹着她,白丽雯没有醒,还在父亲怀里熟睡。白敬文和叶寒枫提着皮箱,里面装着家里的重要东西。赵义伟接过白敬文的皮箱,张一鸣扶着叶老太太,飞快地向防空洞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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