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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一


  "两位要不要点心?我们这里的西点师傅是从上海来的,手艺一流,你们可以尝一尝,我不骗你们。"

  "我知道,我不是第一次来,那就来一份烤牛奶蛋糊,一个水果布丁。表哥,你要什么?"

  "一个苹果派。"

  侍者笑着点点头:"好的,请稍等片刻。"

  咖啡馆里很温暖,大概放置了火盆,四川人没有用暖气的习惯。重庆的冬天温度虽然不是很低,但气候潮湿,冷是那种浸骨的冷,外省人不习惯,为此很多餐饮娱乐场所都纷纷安置火盆,以驱赶湿寒。白曼琳觉得身上发热,站起身来脱掉大衣,取下帽子和围巾。她里面穿着一件黑色毛衣,一条和大衣一样的红色细呢裙子,紧身的毛衣勾勒出了她曲线玲珑的身材,黑色衬托得她的脸更加白嫩,吹弹可破。张一鸣盯着她,眼里露出痴迷的神色。

  白曼琳笑道:"表哥,有点绅士风度好不好?"

  张一鸣猛然醒悟,赶紧把她手里的东西接过去,挂在衣帽架上。他回身坐下,只见她坐在那里,手肘放在桌上,手托香腮,笑盈盈地看着他,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里带着一点天真、一点淘气,正是他最最喜欢的表情。他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把她的一只手握住,拉到自己唇边,深深地吻了一下。

  她的脸上泛起了一阵晕红,低声说道:"表哥,这些日子我想你想得好苦,你在前线也想我吗?"

  "还用问吗,一有空就想,恨不得马上就来看你。有时候想得很了,干脆跑到训练场去训练新兵,暂时把你忘掉。这也只是权宜之计,一到晚上休息的时候,还不是一样想你。以前听人说相思最苦,我还不信,现在信了,真的比打仗还苦。"他从衬衣口袋里摸出她的照片,照片经过汗水、雨水的无数次浸泡,已经变得又软又黄,"你的照片我一直贴胸放着,看着它总算是一点安慰。"

  "表哥!"她感动得眼都红了,伸出另外一只手,和他的手紧紧握在了一起,"再等我一年,明年我到你的军部医院去实习,我们就可以在一起了。"

  侍者端着盘子来了,两人松开手,看着他把东西一一放到桌上。等他走了,白曼琳拿起糖夹子,夹了一块方糖想放进咖啡里,张一鸣忙说:"不要糖,我喜欢喝清咖啡。"

  "巴西咖啡很苦,不放糖很难喝。"

  "没事,我喜欢喝苦咖啡。"张一鸣自嘲地笑道,"我是当兵的命,喜欢吃苦。不过苦东西也有它的好处,苦过之后嘴里会有一股甜味,正所谓苦尽甘来嘛。"

  "你现在打仗打得这么苦,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苦尽甘来。"

  他微笑道:"再苦也没有相思苦,等你嫁给我的时候,我就算苦尽甘来了。"

  她跺了一下脚,娇嗔道:"人家跟你说正经的。"

  "我说的是正经话呀,难道你不想嫁给我?"

  "我是想说,战争什么时候能结束?我希望将来结婚的时候,我们能到上海的大教堂里举行婚礼,再到金门饭店宴请宾客。"

  "你是说要等到战后才结婚?"他有点心慌了,"琳儿,我可以等到你大学毕业再结婚,但我不能等到战后,谁知道战争什么时候结束,我已经32岁了,年纪不小了,同龄人早就是几个孩子的爸爸了。"

  她笑道:"我还有两年半毕业,也许到那时战争已经结束了。"

  张一鸣摇摇头,她不知道现在的形势,但他很清楚:"琳儿,你想在上海举办一个盛大的婚礼,我绝无反对的意思,只是,就目前的形势而言,难度很大呀。"

  "可是,报纸上说,武汉会战打了四个多月,虽然以我们失败、弃守武汉告终,但消灭了日本许多精锐部队,意义深远。我想,日本那么小,它能有多少兵力来打这场战争,等它的人打得差不多了,我们不就可以打回去了吗?"

  对她天真的想法,他只能耐心跟她解释:"报纸上说得没错,武汉会战的战略意义确实非常重大。此战我方虽然伤亡惨重,但日军伤亡也不小,据日方统计有十余万之众,而且很多主力部队的元气大伤,消耗的物力也蔚为可观,这次会战日军既没能给我军以毁灭性打击,更没能实现其迅速结束战争的目的,占领中国已经变得遥遥无期。日本是个小国,人力物力匮乏,一年半的战斗明显地消耗了它大量的有生力量,虽然占了不少土地,但得投入更多的军队去驻扎,兵力不足已经显现出来了。可以说,武汉会战后,中日双方已经形成了一个僵持的局面,日军西进的步伐明显放慢,进攻的势头也不如早期那么凶猛。可即使如此,它的实力仍然不是我们可以轻视的,我军仍然没有能力反攻,只能据守,阻挡它继续前进。亡国的危险从现在来看已经不大了,但要想收复失地还是十分困难,更不是两三年就能办到的事情。"

  "这么说,战争还要打很多年,我们是不是五年之内都回不了南京的家啦?"她几乎哭了出来。

  他后悔自己不该跟她说实话,但话已出口,无法更改了:"恐怕是这样。"

  希望破灭最令人难受,她瞠视着他,眼睛开始发红了。他知道现在没法安慰她,故意开了个玩笑逗她:"其实你不用难过,即使将来收复了南京,你也回不去了,你嫁了我,就是我张家的人了,将来回白家去,也是个姑奶奶,只能当客人,当不了主人了。"

  她似乎没想到这个,听了他的话,愣了一下,眼泪也给忘掉了。想了一会儿,她说话了:"将来结了婚,我们一样可以住在那里呀,爸爸和三个哥哥肯定不会反对。"

  见计得逞,他笑了一下:"好好好,随你吧。"他想过了,他戎马倥偬、居无定所,战争结束前也许还真得让她住在娘家。

  幽静的咖啡馆里响起了"咔咔"的皮靴声,赵义伟过来了。"军座,白小姐,司机来了,说叶先生让他来接你们去渝江楼,叶先生他们已经先到了。"

  张一鸣叫过侍者,付了账,替白曼琳取过大衣帮她穿上,赵义伟给他拿着大氅,三人走出咖啡馆。冬季的重庆天黑得早,还不到六点,天色已经完全昏暗了,越发显得凄冷。上了车,司机按了两声喇叭,掉转车头向南行驶。10分钟后,汽车来到了一座古色古香的酒楼前,酒楼很大,门口停着几辆小汽车,白曼琳认出其中一辆是自家的。另外还有几乘轿子,四川人称为滑竿,这种轿子是用竹竿做成,非常简单,每乘轿子有三个轿夫,两个抬,另外一个等着替换。十几个穿着破旧棉袄、头上围着白帕的汉子缩手缩脚地聚在一起吹牛,有的手里还拿着烧饼在啃。赵义伟下了车,打开车门让两人出来。门口的服务生迎了上来,看见张一鸣,脸上现出惊异的神色,接着恭恭敬敬地问道:"将军,请问您有没有预订座位?"

  "华盛公司的叶经理定了座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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