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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八


  "把日本鬼子消灭干净!"

  "我们不当亡国奴!"

  激昂的口号声响彻了大地,直冲云霄。

  "同胞们!同胞们!"青年挥着手,大声说道,"这对父女的遭遇其实只是我们千千万万难民遭遇的一个缩影而已,比起他们来,在沦陷区还有大家没见过的更为悲惨的遭遇。我们的敌人是一群没有人性的野兽,他们带给我们的是残忍的杀戮、血腥的掠夺。我们只有团结起来,把野兽赶出国门,我们才有活路,才不会灭亡!同胞们,爱国的同胞们,有热血的同胞们,让我们肩负起卫国的责任,到军队去,去扛枪杀敌,去报仇雪恨,去收复我们失去的土地!"

  "说得对!"一个穿着学生装的年轻人走出来了,"我们不能再退了。我是天津人,从天津逃难到济南,从济南逃难到武汉,又从武汉逃难到这里,一路上的流亡生活我也受够了。去当兵战死,总比冻死、饿死、被日本飞机炸死强。"

  "对,当兵去!"人群里一些人跟着嚷了起来。

  那个青年学生喊道:"是热血男儿的,跟我走!"

  "当兵去!当兵去!"几十个年轻人挤了出来,跟在那个学生后面,人群突然爆发出一阵热烈的掌声,同时给这些热血青年让出了一条道路。汉子放下胡琴,拿出一支喇叭,吹起了《牺牲已到最后关头》一曲,围观的人跟着高声合唱起来,脸上全是慷慨激昂的表情。白曼琳心里燃烧着浓烈的火焰,也捏紧了拳头,响亮地唱着:

  向前走,别退后,
  生死已到最后关头,
  同胞被屠杀,
  土地被强占,
  我们再也不能忍受!——

  10月12日,日军第2集团军攻占信阳,然后沿平汉铁路南下,气势汹汹地直扑武汉。10月19日,日军第11集团军攻占浠水,与第2集团军配合,联手对武汉形成了包围态势,武汉已经岌岌可危。

  听到这个消息,难民们更加惊恐惶急,白敬文也是焦灼万分,武汉一旦失守,日军的下一个目标很可能就是宜昌,而他到宜昌已经半个多月了,天天在小庙与民生公司之间奔走,始终一无所获。

  就在难民们恐惧不安的时候,民生公司总经理卢作孚于10月23日来到了宜昌,亲自安排抢运工作。因为还有四十天左右川江的枯水期就到了,那个时候较大的轮船无法航行,也就无法再运送大型设备入川。他必须在这40天内将滞留在宜昌的人员和货物全部运走,而按照民生公司的运载能力,这得需要整整一年的时间。作为一个爱国商人,他深知这些等待运输到大后方的工矿企业是国家所剩不多的工业命脉,而前线的将士们也需要兵工厂为他们提供枪炮,为长期作战提供有力的保证。

  他紧急召集公司职工制订出一套运输方案:客运方面,把客轮上的卧舱全部改成座舱,这样就把客运量增加了一倍多。货运方面,重要物资和大型机械设备由宜昌直接运达重庆,次要物资和中小型设备则采取"三段运输"方法,第一段宜昌至三斗坪,第二段三斗坪至万县,第三段万县至重庆,公司根据每段的情况安排吃水深度和马力不同的船只来运货,减少运输时间。另外再征集850艘木船,增加三千多雇工来紧急抢运轻型货物,务必在40天内完成运输任务。考虑到难民的苦楚,他做出了许多商人难以做到的惊人之举:难童全部免费,公教人员一律半费,货物运费则降为平时的十分之一。

  10月24日,第一艘满载着物资和人员的轮船离开宜昌前往重庆,中国历史上史无前例的大撤退揭开了序幕。也是这一天,日军第11集团军攻占了黄陂,为了保存力量,和敌人进行长期抗战,中国军队于10月25日弃守武汉。

  中国守军一撤,日军趾高气扬地开进武汉,顿时傻了眼,这是一座空城。很快,他们发现了宜昌这个转运港,开始向宜昌推进,同时大批飞机飞临这个小城上空,对它疯狂地轰炸。

  形势严峻,前方的中国军队拼死阻击敌人,后方的民生公司职工则夜以继日地加紧运输,一艘艘轮船和木船在川江上冒着敌机的轰炸,不停地来回穿梭。

  到了11月初,白曼琳终于登上了"民苏"号轮船,开始了前往重庆的旅程。她和父亲被安排在头等舱,名为头等,其实与其他的已经没什么区别了,舱里卧铺撤了,以便能够容纳尽可能多的人。此时人和行李填满了空间,通风不畅加上有人吸烟,空气污浊不堪。她坐了一会儿,觉得闷,跟父亲打个招呼,说到外面透透气,好不容易挤出船舱来到甲板上。天上正下着蒙蒙细雨,江风夹着雨丝吹来,有点冷。她扶着栏杆,看着细雨下的小城,想起一个月来心急火燎的等待,心里有一种梦魇般的感觉。随着几声汽笛响过,轮机突突地响了,船颤抖起来,码头开始慢慢地往后退。她站在那里,看着码头上的人影逐渐变成了一些模糊的点,最终消失在苍茫的雨幕里。喧闹的城市渐渐被幽美恬静的乡间风景代替,两岸逐渐高耸的群山被柔和的细雨笼罩着,越发显得青翠秀丽。看到这如画的江山,她默默地祈祷:但愿日军的铁蹄不要再踏到这里。

  轮船开足马力,逆着急流而行。沿途见到的船只多为木船,川江水流湍急,木船上行全靠人力拉纤。岸边的滩头上,一队队纤夫身穿土布长衫,腰上勒着一根草绳,赤着双脚,吼着整齐的号子,冒着冰凉的秋雨奋力地往前爬行。

  船一路上行,江里不时见到被炸沉搁浅的船只,轮船木船都有。两岸的山峰越来越险峻,如同被刀剑整齐地劈开,笔直地挺立着,险峻得可怕。江水在狭窄的绝壁间穿行,形成了一股激流,冲击在两边的山崖上,卷起一堆堆丈来高的巨浪,发出一阵阵令人生畏的怒吼。这样的景色更给人增添了几分压抑、几分惆怅,也让白曼琳想起了李白在《蜀道难》中的几句诗:

  上有六龙回日之高标,
  下有冲波逆折之回川。
  黄鹤之飞尚不得过,
  猿猱欲度愁攀援。

  轮船在山缝中艰难地曲折穿行,下午的时候,天色放晴了。白曼琳正和父亲一起挤在甲板拥挤的人群中,观看峡谷的风景,天上响起了飞机轰鸣声,仰头一看,峡谷上一线天似的天空中,出现了一大群敌机,正由东往西飞过。她紧张起来,死死抓住父亲的手,手心里满是冷汗。轮船在峡谷中,没有停靠的地方,江水湍急,人不可能凫游,一旦被炸,不被炸死也得淹死,谁都不会有活命的希望。甲板上的人仰望着敌机,心全提到了嗓子眼,大气也不敢喘一口,空气紧张得几乎凝固了。好在这里的山峰高峻,江面极其狭窄,敌机没有发现下面的轮船,飞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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