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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五


  第七篇 重聚陪都

  二十六

  武汉会战开始以来,外围的中国军队与日军奋力拼搏,战况激烈。陆军在地上阻敌的时候,空军也拿出了仅剩的家当,与日本空军在蓝天上展开了殊死的搏斗,而在战争伊始就失去了大海、在江阴又失去了大部分舰船的海军官兵们也没有失去斗志,他们冒着敌人飞机的轰炸、军舰的炮击,在长江上布设水雷封锁江面,用被敌舰打沉的军舰上卸下的舰炮防守江上要塞,阻挡溯江而上的日军。凭着一腔热血,中国军队英勇抗击,也打出了万家岭这样的胜仗,可毕竟实力悬殊,抵挡不住来势凶猛的日军,只能边打边退,尽量迟滞他们的前进步伐。

  由于担心武汉不保,很多人在武汉会战打响就开始了前往大后方的逃难旅程。政府也吸取了南京失守后军民惨遭杀戮的教训,要求驻武汉的各机关团体、厂矿、企业、学校以及民众一律离开武汉撤往后方。

  白、叶两家人也开始了第二次逃难,并再次分离。叶寒枫和他母亲最先离开,接着便是白敬文领着他的师生撤走,白曼琳也跟着他,白少飞则带着妻子和女儿随同外交部西迁。大家分别时都只有发自内心的一句话:一路平安,重庆再见。

  当时入川,没有铁路,公路也极少,"蜀道难,难于上青天",如果步行入川,其艰难程度可想而知,所以走水路似乎是最好的选择。长江从宜昌往上开始变得狭窄,俗称川江,其航道十分险恶,险滩密布,青滩、泄滩、崆岭滩等37处险滩因为礁石林立、水流湍急,历来就被称之为"鬼门关"。由于航道太窄,吨位大、吃水深的大型轮船无法在川江行驶,所有从上海、南京、武汉等地来的大船上的乘客和货物只能在宜昌下船"换载",转乘四川民生公司的小火轮进川。

  白敬文带着女儿和师生们坐招商局的船离开武汉,招商局的船大,不能进入川江,他们也得在宜昌"转载"。到了宜昌,船还没靠上码头,白曼琳就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只见江边一直到城里的那段空地上,各种等待转运的物资密密麻麻地堆积如山,想要上行的难民和准备"换载"下行赶赴战场的川军官兵们闹哄哄地挤在那里,拥塞得水泄不通。"七七"以来,大片国土相继沦陷,日军残忍暴虐,所到之处,烧杀淫掠、生灵涂炭。沦陷区百姓不得不离开世代居住的家园,向大后方迁徙,由此形成了中国历史上最大的移民浪潮。到武汉会战的时候,已经有两千多万人含着热泪抛弃故土家园,跋山涉水地开始了流亡生活。

  一路之上,能搭上交通工具算是幸运,多数时候还得步行,食物的缺乏、旅途的劳累,使一些老弱经受不起倒在了途中,给路边的荒野增添一座草草埋葬的新坟,亲人恸哭一阵,还是得擦一擦眼泪,继续跟着人流往前涌动。由北到南,由东到西,一支支难民队伍像归海的河流一样涌向西南大后方,其中不少人是沿江而上前往四川。宜昌是进出四川的重要转运港,因此一批又一批的难民、设备和物资,冒着敌机的轰炸,从长江中、下游来到这里,等待转往重庆。日军进逼武汉后,这股逃难的潮流更加汹涌了,滚滚而来的难民和伤兵把小城挤得快要爆炸了,旅店、学校,甚至于大街小巷、船坞码头,只要人能待的地方,都被挤满了,源源而来的各种机器设备、军工器材和其他物资,也都堆积在那里等候"转载"。由于人多船少,每天有数万人滞留在那里,整个小城喧闹混乱,人心惶急不安。

  好容易进了城,城里的情景让一向乐观的白曼琳也不免忧心忡忡。街道上到处都是人,不管男女,不论贫富,因为找不到栖身之处,只好露宿街头,焦虑不安地挤在居民的屋檐下歇息,箱笼、包袱、衣物、水壶、饭碗就堆在身边。数以万计的难民也给小城带来了反常的繁华,当地居民纷纷上街摆摊贩卖各种吃食、茶水以及日用品。此外就是难民摆设的地摊,物件从古董、玉器、衣服、钟表到金银首饰,应有尽有。在一家旅店门口,一对年轻夫妇正拿着一幅祖传的古画在向行人兜售,他们两岁的儿子在一旁拉着母亲的衣角,呜呜地哭着:"我不要吃馒头,我要吃饭,我要吃肉。"

  怀着一线希望,白敬文领着大家挨着每家客店询问,但没有一家有空房,心不由得凉了半截。到了怀远路,他看到一幢小楼前面密密麻麻地挤满了人,直挤了半里地,别说人,连条狗都别想钻过去。他走过去,向一个穿着长衫、带着眼镜的中年男人问道:"先生,请问前面是什么地方,怎么这么多人啊?"

  "那是民生公司在宜昌的分公司,听口音你也是从下江来的吧,现在逃难的人多,船票不好买呢。"

  听说是民生公司,白曼琳踮起脚尖、睁大双眼寻找售票窗,人太多,她看不到。这时,背后突然有人使劲把她往旁边一推,一面推,一面大声吼道:"让开,快让开,让我们过去!"

  她回头一看,只见几个军人正在费力地往前挤,人多,他们没能挤进去,其中一个暴躁起来,拔出手枪对空放了一枪,听到枪声,人群里不少人吓得尖声大叫,使本来就紧张的气氛又增添了一层恐慌,秩序更加混乱。走在后面的是一个中校军官,约有二十六七岁,身材虽然高大健美,可是面目可怖,左眼上戴着黑眼罩,左脸颊上有一道惹眼的伤疤,伤疤很深,把鼻子和嘴扯歪了,让人望而生畏。他看到了白曼琳,恐怖的脸上立刻现出了惊喜的笑容,推开身边的人朝她挤了过来:"这不是白小姐吗?上海一别,想不到会在这里见到你。"

  她看着那军官觉得眼生,想了半天也没想起他是谁。他看她一脸的疑惑,解释道:"白小姐不认得我了,我在上海伤兵医院的时候,你护理过我。我当时眼睛被炸瞎,脸也被炸伤了,心里烦躁又说不出话,就乱发脾气摔东西,是你守着安慰我,拿勺子一勺一勺地喂我喝鸡粥——"

  "你是刘营长!"她想起来了,霎时满脸都是笑意,"见到你太高兴了。你不说我还真认不出你,我最后一次见到你的时候,你脸上包的纱布还没拆呢。"

  "我倒真没想到这个,我认得你,你不认得我。你走了以后,头几天没见到你,以为人家把你换走了,还发了一阵脾气。后来听说你到前线受了重伤,一直到返回部队之前也没见到你回医院,还以为你已经牺牲了,难过了好久。"他热忱地说道,"能够再见你,实在太高兴了。"

  "谢谢你的关心。你这是去哪里?"

  "去重庆,我奉命押送一批物资入川。我到这里来就是来问他们给我安排好船没有。"

  "你怎么让你的部下在这里放枪啊,人这么多,不怕出事吗?"

  "嗨,他们也是急的,我们今天来了三次都没找到经理,天晓得是真不在还是躲起来了。我们已经在这里等了一个礼拜了,人走不了不要紧,可这批物资很重要,丢不得,我都快要急死了。你呢,到宜昌多久了?"

  "刚到。一下船就奔这儿来了,没想到人这么多。"

  "你一个人?"

  "不是,我和我父亲,"她指了一下白敬文,又指了指周围的师生,"还有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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