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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四


  韩复榘一行,住在黄河水利委员长孔样榕的公馆里。李宗仁借口城内驻军多,不方便,让韩把1营卫队留在城外的铁甲车上。

  会议于11日下午两点开始。韩复榘在孙桐萱和卫兵陪同下,坐汽车来到大门口,几个军誓宪兵上来拦住车,原来门前张贴着一张通知:“参加会议的将领请在此下车。”韩复榘的车只好停在门前的空地上,然后步行往里走。到了第二道门口,又有蒋军宪兵阻拦,左边房门上,贴着:“随员接待处”。这样韩复榘带去的三个卫士和孙桐萱带去的一个卫士,都被留在接待处。韩复榘同一些参加会议的将领,一路谈笑着来到“副官处”。

  一名副官迎上前来,提醒诸位将领看看墙上的一张通知:“奉委座谕:今晚高级军事会议,为慎重起见,所有到会将领,不可携带武器进入会议厅,应将随身自卫武器,暂交副官长保管,给予临时收据,俟会议完毕后凭收据取回。”

  孙桐萱见要把武器交出,顿时皱了皱眉头。韩复榘倒没起疑心,因为他看到身边的其他将领纷纷掏出手枪交给副官处,取回收据。韩推了孙桐萱一把,同时把自己身上带的两支手枪掏出来,让孙桐萱一齐递过去,就跟大家一起进了会场。

  会场是一座可以容纳七八百人的大礼堂。

  到会的约有四五百人。在最前列坐的都是高级将领,除了宋哲元、邓锡侯、孙震三人身穿灰色棉布军服,打着灰色棉布绑腿,戴着灰色棉布军帽之外,其余都是黄呢子军服。韩复榘是高级将领中最后步入会场的,他穿着一身新的灰色棉布军服,腿裹灰布绑腿,腰里还扎着一条武装带,嘴边蓄着一绺短胡子,鼻子上架着一副黑墨镜。他显得很活跃,同最前列那些高级将领一一握手问好,尔后堂而皇之地坐在李宗仁与宋哲元的中间。

  这时,讲台右侧的小角门一开,蒋介石出来了。

  他穿着黄色呢子军常服,照例带着白手套。一个中将级的侍从官员喊了一声“立正”,并报告了到会人数,蒋介石脱下帽子,还了一个鞠躬礼。

  既然是召开秘密军事会议,总要像那么回事。

  大家坐下之后,蒋介石摘掉手套,笑着说:“好、好,有的很久没见面了,有的还没见过面,今天在我讲话之前先来点点名,见见面,认识认识。”接着,他就拿起花名册,从第1战区、第1集团军按番号顺序点起名来。大概是为了对那些高级将领表示“客气”和“尊重”,凡是战区司令长官、副长官和集团军总司令都不点呼,对集团军副总司令,只呼姓和职衔而不叫其名。军团长、军长和师、旅、团长则一一挨次点呼。

  点名花了半个多小时的时间。在蒋介石要开始讲话的时候,那位中将侍从官突然想起委员长在西安事变中摔伤过腰,于是,对大家说:“委员长腰部还有点疼痛,不能久站,需要坐着讲话,请大家原谅!”

  蒋介石并没坐下,他从上衣左边口袋里掏出一个蓝色布面很薄的小本子,用手高举着说:“你们有谁带来这个的——《党员守则》?哎,哎,带着的站起来,把本子举起来我看看!”结果,全场有8人站了起来。蒋介石命他的侍从人员把这8个人的名字记下来。随后他又从右边衣袋里掏出一个红色封面的书本,高举询问:“带着这个的——《步兵操典》,站起来!”结果,全场只站起来一个人。

  蒋介石好像有点不大相信只有一个人带这本书似的,“还有没有?带着的站起来!哎,哎,哎?”一问再问,站起来的还只是那一个人。蒋介石又命侍从人员把这个人的名字记下来,他脸上显出很不高兴的样子,随即坐在了椅子上。蒋介石要开始讲话了。所谓开封会议,实际上是会而无议,只是蒋介石一个人训话而已。他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蒋介石于是开始借题发挥,侃侃而谈。

  “以前我曾经下过通令,各级军官必须随身携带《党员守则》和《步兵操典》,以备随时随地翻阅研读,有所遵循。因为这个《党员守则》是我们国民党员必须遵守奉行的,它是我国几千年来古圣先贤总结出来的明训,是我们处世立业,待人接物的典章法则,是我们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法宝武器。至于《步兵操典》,那更是我们当军官的须臾不可离的。它不仅是我们平时训练教育部队的准则,而且是我们战时的一部袖珍兵法,特别是其中的《纲领》,更是一部军事哲学和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锦囊妙计,是我们各级军官一日不可缺少的精神食粮。只要你们能熟读深思,善于运用,就一定可以战必胜、攻必克、守必固。即使到了生死存亡的最后关头,到了弹尽援绝、无能为力的时候,它也能给你们解决疑难,能给你们指出正确的方向和道路……”

  讲到这里时,全场听众都聚精会神地想听《操典纲领》究竟是怎样来解决最后关头的疑难问题,怎样指出正确的方向和道路。蒋介石继续讲道:

  “《操典纲领》明白地昭示我们,当我们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我们就应该杀身成仁,舍生取义,也就是说,不成功便成仁;它还昭示我们,受命不辱,临难不苟,负伤不退。被俘不屈。这些都是应该走的方向和道路。所以说,《步兵操典》是我们各级军官生死依之的灵魂,是我们不可须臾稍离的法宝。我们在俘虏的敌人身上发现,他们的军官甚至于士兵,差不多都带有各自兵种的操典和《阵中勤务令》之类的军学书籍。敌人之所以能打胜仗,之所以敢于侵略我们、欺侮我们,其道理就在于他们能够学,能按照典、范、令行事。回头看看我们呢?恰恰相反!你们是这样的不好学,是这样不学无术,你们今天在座的有四五百人,只有一个人带着《操典》!你们这些高级将领这样的不好学,怎么能会不打败仗呢?你们这些高级将领这样不学无术,怎么能战胜敌人呢?如果长此以往,我们非至亡国灭种不可!……”

  讲到此,蒋介石动了真感情了。国民党拥兵百万战将如去,却如此不堪一击,丢了上海不算,连首都南京都让日本人占了,东北华北大片河山还有蒋介石的老根据地华东,都成了日军的囊中之物,这能不让蒋介右生气吗?

  蒋介石一面讲着,一面频频以手背把桌面击得“砰砰”作响。坐在前排的高级将领们,把脑袋低垂着不敢仰视,一个个锁眉苦脸,状有愧色。

  蒋介石接着往下讲:“目前我们在军事上虽然受了一点挫折,但国际形势很好,对我们很有利。我们是得道多助,而敌人则是失道寡助。我们抗战必胜,建国必成,而敌人则是多行不义必自毙。敌人并没有三头六臂,并没有什么了不得,只要你们能够服从大本营和战区司令长官部的命令,只要你们能够奋勇作战,那我们就一定可以战胜敌人,最后胜利就一定属于我们。刚才我对你们已经讲过,只要你们高级将领能服从我的命令,我就有能力指挥着你们战胜敌人,我就不愧作为你们的统帅;只要你们是为了抗战杀敌,不论你们的部队有多么大的伤亡损失,我都负责替你们补充。可是,我们有些高级将领,把国家的军队视作个人的私有财产,自从抗战开始以来,一味保存实力,不肯抗击敌人,只顾拥兵自卫,不管国家存亡,不听命令。自由行动,哪里安全就向哪里撤退,逃跑。试问,这样如何了局呢?我能往,寇亦能往,你们跑到哪里,敌人就会追到哪里,最后无处可跑,无地自容终至国破家亡,一无所有。试问国家都没有了,你们保存实力还有何用?况且到了那个时候,敌人还会让你来保存实力吗?你们高级将领这样的作法,难道就不怕天下唾骂吗?难道就不怕国法制裁吗?”

  台下的韩复榘脸上红一阵白一阵,脑袋耷拉下去,几乎碰到桌面了。

  中间休息时,那位中将侍从官步下讲坛,走到韩复榘的面前,笑着对韩说:“请你稍等一会再走,委员长约你说几句话。”

  韩复榘心里“格登”一下,但又无可奈何地跟着侍从官走到后台。刘峙迎了上来,身边跟着几个卫士和穿便衣的人。刘峙笑着拉住韩复榘的手:“委员长请你先上车”。外面早有一辆车停在那里,韩复榘一上车,两个人一边一个就把他夹在了中间。

  其中一个人拿出一张逮捕令给韩复榘看,并对他说:“你已被逮捕了。”韩复榘这才恍然大悟。汽车飞快地向开封火车站驶去,只见沿途布满了荷枪实弹的宪兵,戒备森严。汽车一直开上月台,停到一列升火待发的火车旁。两个特务把韩复榘从汽车里拖出来,推拥上了这列专车。这时,韩复榘才认出,逮捕他的竟是特务头子戴笠和龚侧舫,并由他们亲自押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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