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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九


  他在我背后追我。

  我不理他,加快脚步。

  他一直在后面喊停停。

  可是我能停吗?

  我不能停!

  我要回家。

  回到我熟悉的战友身边去。

  那士官就把那辆破三轮驶到我的身边,唧唧歪歪地讲着大道理,看到我好像没听见就迅速转为好言相劝。

  你就停下来吧!上车跟我一起回去,我的小祖宗,我从来没有看见像你这么倔的人!

  我仍然对他的劝告不加理睬。

  于是,我在前面徒步跑,他在后面用摩托跟紧追随,活像人与机动车辆马拉松比赛。

  你再跑,不上车我就不客气了。他终于火了。

  我藐视地看了他一眼,心想,你要动手就尽管来吧,不要以为上次抓住了我就怕你。

  不是鱼死就是网破,我王小勇怕过谁?

  他猛地加油门,三轮摩托飞似的疾驰到我前面,忽然来了个急转弯,刹车,这辆小日本的狗头车便挡在了我跟前。

  我停住脚步,双目怒盯着他,拳头立即握得紧紧的。

  狗日的,你想打架就来吧!反正我也不怕,我心想。

  士官望着我笑了笑,突然,他右手迅速从腰际摸出一把枪来。

  喀嚓一声子弹上膛,那黑洞洞的枪口对准我。

  "你相信不相信,我会一枪崩了你。"他讥笑地对我说。

  我懵了,没想到士官竟然有枪。

  一位士官竟然随身带枪。

  而且这把枪那么鸟,鸟的不得了。精致无比,黑的发亮,我从来没有看过这么鸟的枪,就连我们支队首长也没有这么好的佩枪。

  士官肯定不是一般的人。

  我就这样怔怔地站在他的枪口之下,不是怕死,而是对这把枪,对他的身份发呆。

  士官注视到我的眼睛发亮,对这枪非常感兴趣,大大咧咧地将手枪一把扔了过来。我双手接过,爱不释手地赏玩着。

  真他妈爽,手感非常好,沉甸甸的又不失轻巧。

  我把枪举起来,迎着阳光,瞄准天上飞过的小鸟,乌黑的准星竟然不反光,要是能开枪过过瘾该多好啊!

  当然弹匣里是没有子弹的,这我知道,枪弹分离,部队都这样。

  我的注意力立即被这把精美而又高贵的手枪吸引住了,刚才的复杂情绪早已经一扫而光。士官说上车,我就鬼使神差地上了车,然后这辆狗头车闪电般地向刚才的机动大队营地驶去。

  车上,士官说:"喜欢这把枪吗?"

  喜欢。

  那就留在机动大队。

  机动大队有这样的枪吗?

  有,多的让你玩不了。

  我很快便兴趣盎然,一边扬着这把很拉风的小手枪作瞄准状,一边好奇的与他攀谈起来。

  他说要不是看你年轻,早就不想追你这个鸟人了,费这么大的力气才把你劝回来,你的脑袋简直就是榆木疙瘩。

  我说我不是倔,而是真的不想再在部队呆下去。

  靠,你不想在部队待?看你见了一把好枪就比遇上美女还感兴趣,打死我也不愿相信,真正喜欢枪,喜欢好枪的士兵是不会不热爱部队的。

  我无语,他的话如一颗子弹准确击中我的心脏。

  的确是这样,我本想继续在部队待下去,可身边的变故发生的太多了,我无法处理这些棘手的事情,就只能选择逃避,选择复员。

  士官也说,你知道为什么调你到机动大队来,这是首长的意图,首长不愿意你这样的好兵就这么废在基层。他希望好钢用在刀刃上,机动大队的编制才设立,许多人员还没到齐,许多材料制度仍需要完善,领导希望你在机动大队有更好的发展前途,有更好施展才华的空间。

  我的心咯噔一下,暗暗思量,是不是首长知道了我与钱歆的事情啊,调我走难道是让我与钱歆分开?

  不会吧,要是首长知道,他们也不会让一个违反军纪的士兵到精英才能来的机动大队啊。我这样想想,似乎懂得了什么。

  士官的谆谆教诲就像长辈一样语重心长。

  我对他的话并没有丝毫在意,我所感兴趣的,无非是这把鸟的不得了的小手枪。还有,内心最担忧的是我与钱歆的事情有没有被首长所察觉。当经过细细思考之后,最后结论是一切无大碍,我很快便释然了。顿时,快乐又仿佛重新回到我身边,我又是从前那个糊里糊涂什么也不想的小兵了。

  我在这辆三轮狗头车上摆弄着这把乌黑精致的小手枪,嘴里高兴地咯咯直笑。

  士官飞快地驾驶着摩托车,不时地望着我突然变化的表情,疑惑地摇摇头,口里念叨:"真搞不懂你,刚才还是乌云密布,现在却是多云转晴。算是服了你,快把我整成神经病了。"

  其实他应该知道,小勇本是一个单纯而又懵懂的小兵。

  可他是一位经常泡在首长群中的低微士官,谨慎复杂,稳重成熟,遇事深思熟虑是他的本性与生存的砝码,他又怎么会理解一位没有宏伟理想的简单小兵呢?

  士官对我非常感兴趣。

  我却对他的身份漠不关心。

  刚才对他的怀疑与神秘感早已丢到九霄云外。

  我现在关心的只有这把枪,这枪很鸟很鸟,能让我玩就足了。甚至,让我超期服役最大的理由就是,能让我玩到这样很鸟很鸟的枪。

  ——士官的身份在多少年后得到了印证,那天,某国驻华武官参观我国反恐突击队,他的影子在众多声名显赫的将军身后露出了一脸,这时候,他穿着笔挺的礼服,佩带着上尉军衔,而他的前面,竟然是那位被我误认为是民工的老首长。老首长更加苍老了,黑黑的脸庞,正兴致勃勃地向客人介绍着我国技艺精湛的特警部队。我向他们激动地挥挥手,高叫着打招呼,可我突然发现,他们定格在电视画面上,我所看到的,只不过是电视台里的军事新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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