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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〇


  ◎第13章 向死而生

  §南京 国防部 1947年11月4日

  大别山作战会议开到第二天。陆军司令部总参谋长郭汝瑰走进国防部会议室,就感到气氛有些不同。

  蒋介石坐在会议桌顶端正中的一把特制的椅子上,这把椅子的靠背比别的椅子高出许多——10年前蒋介石在“西安事变”中摔坏了腰,落下陈疾,坐高背椅就不致腰疼。

  与昨天相比,蒋介石仿佛变了个人,脸上的表情不再那么愤懑,平静一如会议桌上新换的雪白台布。

  白崇禧坐在蒋介石的右首,也一反昨天的慵怠和漠然,一双眼睛藏在风雅的金丝眼镜深处,透着令人难以揣度的矜持。

  郭汝瑰在国民党上层浪迹多年,混到如今地步,自然深信自己的观察能力。

  9时整,会议正式开始。

  郭汝瑰虽一时难以猜透蒋介石、白崇禧的变化原因,但对自己准备的汇报还是充满信心。他按照陆总所拟计划逐一说明:拟以第8、48、28、54师由夏威指挥分两路进入大别山,到达黄山附近后,再以第10、55师由麻城东进,协力攻击。与此同时还应在鲁中、鲁南、胶东、黄泛区配合作战,着命整编第11师扫荡黄泛区及沙河南岸,以阜阳、太和为中心,东可控制涡河、蒙城,西可控制三河尖;再以第5军配合第84师向鲁西攻击。这样,就可使鲁中、鲁西、胶东、黄泛区的陈毅部无法恢复战斗力,或妨碍大别山作战……

  郭汝瑰侃侃而谈。

  蒋介石国视正前方的军用地图:“好,好。如此,我全局皆可主动。这个,这个军令组是动了脑筋的。”

  接下来军政组汇报有关在大别山作战的指挥问题。

  军政组召集人、第三厅厅长罗泽阎预料到在座的会有不少人感到惊讶,因而语调平静得近乎造作:”根据当前战局和我军既将展开的大别山战斗部署,军政组讨论建议,由国防部白部长在九江设指挥部直接指挥。”

  郭汝瑰暗自为罗泽闿捏了一把汗:你老兄怎么糊涂到了哪壶不开提哪壶的地步呢?蒋系、桂系誓不两立。桂系两次倒蒋,白崇禧都是头面人物。当初改组军事机构,蒋介石冠冕堂皇地把首任国防部部长的高帽戴在白崇禧的头上,实际上送过去的是一把空椅子,体面地剥夺了白的兵权。从那儿以后,蒋再不让白过问军机大事,指挥打仗全靠每日早晚的两次“官邸会报”。官邸距国防部办公室地点不足百米,蒋介石却独独不让白崇禧参加……

  郭汝瑰小心地看了一眼蒋介石。

  蒋介石没有恼火,反而显得更加平静。

  郭汝瑰反倒糊涂了。

  昨天会议开始时,蒋介石好像对一切还心中无数,开幕词只是说了些干巴巴的空话:“共军刘伯承部自从强渡黄河,配合陈毅作战以来,屡遭我军重创,已逃逸大别山区,以图苟延残喘。为沏底剿灭刘伯承部共军,阻止其负隅顽抗,死灰复燃,进剿大别山已刻不容缓。须知战机稍纵即逝,不能有半点迟疑。希望诸位制定出切实可行的作战计划,彻底肃清刘伯承部共军,则全国军事即将进一步改观。”

  下午,军令、军政两组分开讨论,研究结果,大体同意郭汝瑰的计划,但对大别山清剿的统一指挥问题无法决定,于是暂定三个方案:由徐州陆总、武汉行辕或大本营直接指挥。

  当晚,蒋介石设宴。郭汝瑰担心由国防部直接指挥或由武汉行辕指挥都会过多分割陆军总部的兵力,因此在敬酒时特地向蒋介石提出,请他注意进攻大别山的同时,对鲁西及黄泛区共军的动作预为留意,以免被动,打乱计划。当时蒋介石还举着盛满矿泉水的酒杯夸了他几句,怎么一夜之间竟会发生如此大的变化?

  郭汝瑰转而想,即便蒋介石没意见,白崇禧愿不愿干还另说呢。挂着个空衔窝窝囊囊被“闪”了这么长时间,大别山前一段又打得一塌糊涂,闹不好还要兜一屁股“债”。这赔本的差事,白崇禧会接手吗?

  就罗泽闿的方案,蒋介石问白崇禧:“健生兄,你看如何?”

  “看主席怎么决定吧,我服从命令。”白崇禧出乎意料地满不在乎。

  休会时,第五厅厅长方天把郭汝瑰拉到办公室:“坏了!坏了!泽闿一定是受了刘为章(刘斐)怂恿,把白招出来。从此多事了。你为何不设法阻止呢?进攻大别山,正该集中兵力嘛!为什么反倒平分兵力呢?”

  郭汝瑰早已不像方天那么紧张,答道:“按道理进攻就应该集中兵力,像打篮球一样,球到自己方面来了,五个人一齐抢球,夺得球一齐进攻,齐心协力,才能取胜。但主席既不放心白部长,为何又不让顾总司令统一指挥呢?既让白部长指挥,为何又不把顾调开呢?这不明明是让顾分白的兵权吗?唉!你我还是少说为佳吧!”

  善察颜色的郭汝瑰“鬼”就鬼在这里,只要悟出一点,就能很好地把握自己的分寸。而这场戏的真正内幕,还是他半明白判涂地回到徐州之后才弄清楚的。

  其实,蒋介石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大别山作战连连失利,特别是高山铺惨败之后,他反复思量,终于觉察出指挥系统的弊端。由徐州陆总指挥大别山作战,一是鞭长莫及,再者驻守鄂豫皖的大部分是桂系部队,顾祝同也指挥不动。如果按情理由武汉行辕指挥,近便倒是近便,但行辕主任程潜是湘系首脑。早年湘桂两系忽合忽分,终于闹翻,李宗仁、白崇禧把程潜软禁于武汉,从此反目为仇。蒋介石正是利用这个矛盾派程潜坐镇武汉,辖制桂系,而程潜手下又没有湘军,正好达到一石双鸟的目的。可如今要打仗了,程潜自然更加指挥不灵。蒋介石左思右想,才临时抱佛脚,端出了这么个没有办法的办法,让白崇禧出场。

  白崇禧也非等闲之辈。他权衡利弊,觉得外放九江不但国防部部长的头衔不变,还可以趁机抓回兵权,倒不失是笔好买卖。但他又知道,替蒋介石打仗也不是件容易的事。仗打赢了,功劳不一定记在你的头上;打输了,“借人头”的事情倒是常有的。特别是面对刘伯承这个对手和大别山连遭失败的局势,他心里也很空虚,大有临危受命的味道。因此,从得到消息的那一刻起,他就反反复复地掂量:到九江去,风险太大;留在南京,又不甘当“傀儡官”。当然,他毕竟是“小诸葛”,还是想出了一个两全之策:一面答应出任“九江指挥部”之职,一面向蒋介石提出一串棘手的问题。

  白崇禧说:“大别山战区属武汉行辕管辖范围,由程颂云管起来才顺理成章。再说,大别山战区跨越数省,一个九江指挥部如何行使权力?从哪儿调兵?由谁来补充兵员转运粮袜?指挥部与武汉行营又是什么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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