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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三六


  中朝双方派出很多工兵、民工在大堰堤旁日夜施工,凿出一条山洞,把发电站主要部位挪进去了。这时远东空军威兰司令再次要不惜用百万吨炸弹炸毁这发电站,认为在这里炸发电站,会减轻前线的压力。

  志愿军东线攻下了红山顶、金化以北上甘岭右侧高地的全部阵地。穷凶极恶的美军第八集团军司令范佛里特发动了“金化攻势”,已告失败了。

  李奇微妄想挽救失败就更加疯狂了,要威兰出动远东所有飞机,平均一周四千多架次,幻想切断志愿军钢铁运输线,炸碎这颗中朝人民的明珠——水丰发电站。

  五昼夜,出动各种飞机连续大轰炸,这座小城市上空终日彻夜凝结着一片高射炮弹爆炸的褐色烟云。大地在人们的脚下颤抖,美机甩到湖里、江里的炸弹掀起冲天的水柱,吓得鱼儿沉入水底,被炸死的鱼漂在水面上白花花一层。

  周鼎空防司令投彭总命令亲临指挥对空大会战。

  志愿军大编队机群从鸭绿江边往南飞,空中拉满白烟,嗡嗡的响声震聋人的耳。周鼎空防司令指挥连续对空作战,他发现敌人飞机俯冲发电站,被高炮打得直翻跟头,把炸弹全甩偏,作不中目标。看出美机要下狠心剜他们的眼中钉——高射炮阵地了。他下命令,要三个师九个团变成一盘磨,不断地更换阵地,围着水电站转动,让美机抓不准目标。这样大炮、小炮和高射机枪等组成不是一条火网,而是一片多层火网。

  这样困难很大,要边战斗边拉起大炮转换新阵地,有时一个连或者一门炮协调出了漏洞就被美机钻了空子。这连续战斗构成新炮阵地困难,有时还没等把大炮拉进阵地,美机就来连续进攻了。忙得炮手们喘不上一口气来。拉响警报,炮手们坐上炮盘,美机飞来了,呼啸飞走了。他手们刚下炮盘,美机又飞来扔下几颗炸弹飞走了,转一圈又飞回来。炮手们每天上下炮盘一百多次。冬天在炮盘上吃一顿饭要一两小时。烫嘴的饭菜冻上冰碴,筷头子挂冰疙疸儿。炮手们编首快板诗:

  筷头子越吃越粗,
  大米饭越吃越白。
  保卫目标得安全,
  吃口凉冰心自在。

  有个炮手头发长了,要班长给他理发,刚刚推子推两下,美机飞来,刚跑上炮盘,敌机飞过去了,班长又给他推两下,敌机又飞来,他又跑上炮盘,美机又飞过去了。班长再给他推几推子,推光半拉脑袋工夫,就上上下下炮盘二十几次。

  飞机又飞来了, 终于大炮开火了。这门炮击落F-80(外号小油挑子)一架。炮手们下了炮盘,不知为啥事笑弯了腰。

  鲍果正好在这里采访,不知炮手们为什么高兴。他过去一看见炮手们笑那个推光半拉脑袋的炮手发笑。那个炮手说:“打这种小油挑子,我用半拉脑袋就够用。”

  鲍果说:“好家伙,你这半拉头推得够值钱的了,换了一架美国小油挑子。”大家听着又笑起来。

  周鼎司令召集打美机最多的连开会研究,美机这么发疯要怎么对付?大家发言说,美机识破我“推磨战术”,我们不应被动挨打,让美机集中攻击高射炮阵地。周鼎司令总结说:“我们把大炮拉开,和咱们飞机配合起来,摸准美机飞来的路线上,摆出梯形阵地。美机只要飞清川江,咱们的飞机就拦截着打,然后咱们的高射炮,就接着拦截阻打,这样美机要在一路中天上、地下挨打,等他们飞到水丰发电站时也就没有多大力量了。这叫“高射炮打游击,歼灭美机有生力量。”

  高射炮打游击,消灭美机有生力量的战术,果真奏奇效,一个月工夫,米格飞机和高射炮共击落击伤美机五百多架。远东空军司令威兰将军被打昏了头说:“共军不懂空中战术。”这个消息被东京记者报告了。

  周鼎收听到后哈哈大笑说:“这就叫打威兰战术吧。”

  威兰没能炸坏水丰发电站,他也不敢出动这么多飞机集中轰炸剜心了。他又下命令轰炸北朝鲜的其他电站和水利设备。他这回不是剜心,是刮肉了。

  周鼎要各高射炮师团发动群众,向他报告美机的活动。注意轰炸机出动前先派出侦察机侦察活动,炮手们把侦察机叫“勾死鬼”。这样从水丰发电站调出两个师为机动高射炮部队,在那里发现美侦察机情况就拉大炮去打。要求拉着大炮转不能扑空,构筑阵地要快,打完拉起大炮就换个地方。这样把美机撒细菌给抓住了,从打下的美机上和美机扔下的细菌弹壳中,发现远东空军担当了这可耻的任务。炮手们非常愤怒,对打美机打得更狠了。

  高炮二连是志愿军空防部队中打出来的英雄连,他们从保卫鸭绿江大桥到保卫顺川铁路、公路交叉点打过大小二百五十多次战斗,这次保卫水丰发电站的五天五夜对空激战中成为核心阵地。因为他们的阵地利用地形地物伪装得巧妙,指挥得灵活,集中火力,打的猛,停的快,卡住美战斗机的俯冲路线和轰炸机的投弹点。五天五夜中与飞临他们阵地的美机五百八十四架次作战中,击落击伤各种类形飞机二十五架,全连无一伤亡,创造了每昼夜平均击落击伤美机两架半的光辉。美机吃很大亏之后,忽然停止攻击,转而又费尽心机地在高空、中空、低空边轰炸边侦察一天零半宿,看出要剜这个核心阵地了,残酷的战斗正在继续着。

  周鼎带着工作组下到二连来了,鲍果也正在这个组里为志愿军报写报导。他在二连当过副指导员,他这个人和谁都混得很熟。这天他去伙房打开水,遇见炊事班长大老马, 他晚喝开饭, 各班炮手都猫在掩体里开“战后献计会”,尽管他喊:“是一口一个肉丸的大包子”,也没有人来打饭。他是蒙古族,参加过解放战争,全连顶属他岁数大,遇事连长都让他几分。爱喝酒,一杯酒下肚,两眼通红,就把年轻的几个嘴巴子没毛的战士找来,供给人家茶水喝,让人家听他讲当年当骑兵的故事。他说:“骑兵乃是神兵!说走就走,说来就来,讲究快当,来无踪去无影。要是不沉着的人可干不了。有次睡到深夜,忽然发生敌情,那就要快备马,有的人把鞍子搭在墙头上,两手乱抓,嘴里直喊:我的马肚带呢?逗人一笑了之。有个朝鲜族小战士叫金来福,听完说:“你要是喝盎马尿,山都能吹平了。”

  大老马喊一阵见没人出来领肉包子,他就双手叉腰嚷开啦:“大家听真,觉得咱这粗胳膊笨手做的饭菜不合口味,就请提出意见。咱是盛泔水的缸,好坏都装,有话别憋在心口窝里。咱们都是来抗美援朝为祖国效劳嘛。”其实他最了解每个战士,谁的饭量大小,口轻口重,他知道的一清二楚。菜一打进谁的碗里,他就端来酱油,应当给谁加酱油是一次也不会错。

  二炮手贺刚从弹药库回来, 他平素爱跟大老马开玩笑, 他说:“我一心想吃‘烧鸡’呢。”他把嘴吧塔山响。

  大老马又打开话匣子:“昨天咱们打得正热闹的时候,我顶着子弹皮子到山下去担水,山坡上弹坑像大麻子脸,炸起的土都崩我嘴里了。我正走着突噜一声飞来一只野鸡,一抿翅膀,一头钻进我的桶里。我把它抓在手里,它可真吓掉魂儿了,脑袋直往我袖筒里钻,闹得我浑身刺痒痒的。你们看咱们的大炮打得多厉害。”

  贺刚说:“野鸡在哪呢?给我炖了。”

  大老马把贺刚叫黑钢,说:“黑钢,你说话大牙不疼?这只鸡和我有缘分,我把它放走了。大家想吃烧鸡不难,咱们多打下飞机来,对人民有功劳,给后勤供司令上个报告,毛主席亲手一批,那就不费吹灰之力准能运一卡车来。”

  金来福向大老马肚皮一拍山响说:“我们口味高,要吃杜鲁门牌的‘烧鸡(机)’。”他说话嘴里咈咈漏风,一口小米牙,颗颗有缝。他自己说小时候跟妈妈讨饭,喝稀粥把牙喝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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