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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一


  罗鼎现在率领他的防空部队高射炮团,他们原是去辑安,现在改走灌水转安东去保卫大桥。

  步兵战士直劲打趣说:“大长脖子,你们快点走哇,等我们过了江,老美飞机不敢飞来了,你们只有瞪眼看蓝天了。”他们说得那么轻巧。

  宣传队副队长鲍果,顺手扯纸写个快板交给宣传队长罗英,又由男女三个宣传队员站在路边小高坡上,打起竹板念道;

  唉!
  叫同志,别多言,
  高射炮本领真不凡。
  平地发大满天吼,
  打得敌机冒黑烟。
  保桥梁嘿保公路,
  保吃保穿保子弹,
  有个战士说:“喂,你们保抽烟不?”

  大雪在战士脚下打滚比趟水还痛快。

  老乡亲农会组织的担架队赶上来了,他们身上背着柞木棒子麻绳子编的担架,葫芦头子装水,冻成冰疙瘩,一摇哗哗隆隆响,他们硬不叫它冰,叫它“干水”。只好揣在怀里暖化了,渴时喝。他们身穿大棉袄,腰扎布带子,上边掖着装关东烟的烟口袋,狗皮大帽子、狼皮大帽子,狐皮大帽子,脚下穿勒翎,踩出的窝窝有骆驼印子大。有的身上背着土改时斗老财分到手的大盖枪,枪托打半拉屁股蛋,大检上的铁盖哗啦哗啦响,馋得土改前后部队老战士吐舌头尖儿,叫他们是老土改。大雪遮天盖地照样下,队伍没头没尾照样往前赶,此刻谁也得往前走,往鸭绿江边走,谁也说不清有多少股队伍要过江打美国佬去。

  大部队和担架队为高射炮兵让路,他们在卡车牵引下飞快地前进。高射炮手坐在露天车厢两边,车中间堆着炮弹箱子,如果飞机在他们头上一罩,炮手们就立刻开炮,在一阵白烟白雾中,高射炮部队穿到前头去了。

  眼前是灌水了,那是个木头城,是山里木林集散地,它在一个山洼子里,紧挨一条狭窄的公路边上是山崖子,一条铁道在更低的洼兜里穿过,走近了,才看见火车站上停着无数车皮和成串的火车头,火车头身上插满了松枝子,在大雪天喘出的白气比飘扬的雪花还亮还白,很吸引人的,牵引高射炮的卡车,一拐弯离开公路到一条街里停下来。各连连长从指挥车上跳下来说:“大家都跺踩身上雪,到新华饭店下馆子去!”他喊得这么响亮。

  大家噢噢叫着跳下卡车,劈喳噗喳一阵响,大头鞋跟踢得雪花飞舞,一边搓手,一边吧喀嘴下饭馆子去。在行军公路上,只要走到是小县城的千八百户人家的屯子,都由当地政府随街开设,大多用松枝搭的牌楼,上边在白木头牌子上写着红字“新华饭店”。对联的上联是:“同志们吃得香战场k要多开枪”,下联是:“秃老美不用美先打脑袋后打腿”。用大法箩装着煮熟的香喷喷热腾腾的大米饭,几口大锅里煮着猪、牛、羊肉,旁边放着柞木签子,部队和担架队走到这里,随意盛饭,随意用签子扎肉排着吃,有人看着说:“哈哈,瞧这中国人气魄,还有打不败美国佬的。”这样部队人不落脚、马不停蹄地赶路。

  大雪住了,越走公路越贴近鸭绿江边了,往江南岸看.山势险要,由于下雪后空气清新,山尖上积雪在太阳照射下闪着亮光,像是银雕玉琢的,看着好像和天挨上了,天那个蓝劲儿像被雪擦洗过的,看着好可人心意。山半腰,山根下的高矮松树林,一圈圈围着山,松枝上托着雪,显得敦厚庄严,这么美的景色,这么清新的空气,在这里却是望不断头的部队在行军,军用卡车排成长队,不时地响着车喇叭声,担架队和民工运输队的牲口大车拧成绳,都是往一个方向走去,往战争的方向走去,这是场被逼成的战争,不打不行的战争,恶魔大火迎面吞来的战争。

  这些行进在战争路上的人们,战士、民工他们是在鸭绿江北岸行走,他们腔子里的心是热腾腾的,他们浑身穿得暖暖乎乎的,他们差不多每个人身上都还带有从家揣在口袋里的物件,有的是母亲给要出征的儿子往粗壮的脖一子上扎条手巾,有的是年轻的妻子给丈夫往大头鞋、鞋里垫双新鞋垫,有的担架队中年人,烟荷包里是孩子娘装满的关东烟,他们舍不得抽,用鼻子闻闻味,等着跟美国佬厮杀起来抽,增加力量,还要留一把胜利烟回村时候抽,可谁又知道战争这条毒蛇要把人们缠绕到何时?

  防空司令部作战部长李明,坐着吉普车紧紧贴着路边子猛往前跑,他对各高射炮团传令:大小炮各营连抽人赶到鸭绿江大铁桥边上构筑阵地,向美国飞机开炮,保护大铁桥使大部队过江作战,顶住冲上的美国佬。高炮二连连长组织指挥排长和司务长,机关下连代职的副指导员鲍果带上三个有线排战士,搭乘去鸭绿江边的军用车往指定阵地进发。

  鲍果搭上一辆拉用绳子编的伪装网的车,那时是中午,卡车在人流中像快艇,不住地往前蹿,很快地就把高射炮行进的队列甩开了。

  在太阳刚过午的时候,亮经辔的天空上出现了十几架倒背翅膀的美国小飞机,看着是在隔岸山尖上贴着飞,这时正在行进中的一切人流像被截断的流水一样,忽拉一下都冲散到公路两旁大雪地里去了,有的人披上白布单子,有的人在雪里打个滚儿,就地猫在那里不动弹了。防空枪声,军号声以及各种通知防空的响动,在告诉人们提高警惕说是飞机来轰炸扫射了。人们还没有完全稳定住神,在高射炮的行进行列中,长长炮倚在天上划圆圈儿。在这一带地区里只有躺在露天雪地里,人们往地上一躺,都翘着脖子往天上看,有了高射炮仗了胆子,甚至有人对天上飞机叫号:“狗杂种,你下来吧,看不把你打个倒栽葱才怪呢!”

  这十几架小飞机像小瓢舀水一样,一舀就下高天了,好像从山上跃下来,眨眼不见影子了,接着传来轰轰隆隆擂破鼓一样响了一气,人们知道是在远处扫射炮弹呢。紧跟随着像推重磨一样,传来沉重的山石滚动声,看见大编队的足有三十多架直翅膀的大飞机出现了。部队和民工都受过短时教育,他们认出这是五个脑袋的B —29重型轰炸机,它们飞到鸭绿江边上,像挨刀砍一样,一调屁股往回拐去了,不大一会儿,先是感到脚下地皮一哆嗦,轰轰轰一阵响,人们知道这是扔下炸弹了。看出这里一时美国鬼子飞机不来光顾了,人们好像拿鞭子赶羊群一样,都从公路两旁爬起身来,争先恐后往公路上跑,整个人流又像洪水冲刷一样,涌动几下子,部队、民工扯不断头地又往一个方向走去了,走向了战争。

  高射炮团还算一路平安开进了安东,市里很肃静,有股杀气腾腾的气氛,美国轰炸机半个小时以前才投完炸弹,隔着江往对岸看,新义州已经在一片火海之中了,这也不是第一次大轰炸了,从打今年七月份几乎天天有飞机来扔下炸弹。鸭绿江大桥南端在昨晚被炸断的,今早晨又轰炸了市内居民区,烟火还没被消防队扑救灭,高射炮就开进了选出的阵地。

  高射炮一团顿时按火力部署,各连分头拉开大炮。

  罗鼎坐吉普车先赶到这里,居民听说他是管高射炮的官,有个浑身是土的老大娘,扑上前来拉罗鼎的手说:“你是打飞机的?我一家子老小全压在房子底下了!要把飞机打下来呀!”她眼泪一把鼻涕一把伤心地哭起来了。

  罗鼎皱紧眉头说:“大娘,我们会制止这些空中强盗的,会为大娘报仇。”他立刻要各连派指导员来开会。他在刚刚轰炸完了的居民区讲话,要求各指导员回到连里,要边筑阵地,边向炮手们讲,大炮下边就是美国飞机的杀人场,要迅速投入对空战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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