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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部 一九七六年一月 第一章

  每逢阴天,罗伯·奈佛老是算不准什么时候会天黑,有时候,他还来不及回到家,“它们”就已经出来了。

  要是他肯多用点脑袋去分析,或许就能够大略算得出来,“它们”什么时候会来。只是,这大半辈子他还是改不了那个习惯,老是看天色来判断什么时候会天黑。只可惜一到阴天,这一套就不管用了。这也就是为什么,每到阴天,他就会只在住家附近活动,不敢跑太远。

  午后的天色一片阴沉灰暗,他沿着自家屋外绕了好几圈,一根烟叼在嘴角一抖一抖的,一缕细细的烟丝在肩头盘旋袅绕。他仔细检查每一扇窗户,看看钉在上面的木板有没有哪一片被扯松了。通常在一阵猛烈攻击之后,木板都会裂开,要不然就是被撬开了一角,如此一来,他就得换上新的木板。他痛恨这种差事。没想到,今天居然只有一片木板松掉了。他心里想,这真是太神奇了,不是吗?

  接着,他到后院去检查温室和水槽。有时候,它们会把支撑水槽的架子扯得摇摇晃晃,或是把接雨水用的圆盘漏斗扯弯,甚至整个扯掉。他在温室四周筑了一道高高的篱笆,并且在上空搭了一面防护网。每当它们从外面丢石头进来的时候,偶尔会有几颗石头变成漏网之鱼,穿过网孔砸中温室的玻璃。这样一来,他就又得换玻璃了。

  没想到,今天不但水槽没有被扯烂,连温室的玻璃也奇迹似的一片都没破。

  他走回屋子里去拿铁锤和铁钉。一个月前,他在前门上装了一面镜子,过没多久,镜子就已经满是裂痕。此刻,他推开门的时候,看到龟裂的镜面上反射着自己歪歪扭扭的身影。过不了几天,那些背后贴着银纸的玻璃就会开始一片片掉落。他心里想,管他的,随它们去掉吧,这是他最后一次在门上挂他妈的镜子了,根本没个屁用。接下来,他会在门上挂大蒜。大蒜永远最管用。

  客厅里静悄悄的,一片昏暗。他慢慢越过客厅,然后向左转,走过那条短短的走廊,然后再向左转,走进自己的房间。

  他的房间曾经是一个布置得温馨舒适的小天地,只不过,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如今,这个房间已经变成一个纯粹睡觉休息的地方了。由于房间里只有一张床和一座梳妆台,占据的空间很有限,整个房间看起来空荡荡的,于是奈佛就把一大堆工具都搬来放在房间的另一头,堆得琳琅满目,看起来简直像一间工作坊。

  墙边摆了一条实心木工作台,几乎有整面墙那么长,上面摆着一台沉重的带锯机,一座木头车床,一座磨砂轮机,一座固定夹台。墙壁上钉满了乱七八糟的挂钩和架子,上面摆满了罗伯·奈佛平常用的工具。

  他从板凳上拿了一把铁锤,然后再从一个乱七八糟的箱子里挑了几根铁钉,接着就走到屋外去,把木板紧紧钉在百叶窗上。后来,他顺手把那几根用剩的铁钉丢到隔壁的废墟里。

  他在前院的草坪上站了好一会儿,眼睛扫视着长长的西马隆街,沿着街头看到街尾。街道上一片死寂。他身材高大,今年三十六岁,有英国人和德国人的血统。他的长相看起来并不怎么显眼,不过他的嘴巴很宽,乍看之下会给人一种刚毅果决的感觉。此外,他那双湛蓝的眼睛显得炯炯有神。此刻,他正环顾左右,看看左邻右舍烧得焦黑的断垣残壁。就是他放火烧掉了隔壁两边的房子,免得“它们”从那里爬上去跳到他家的屋顶上。

  过了一会儿,他缓缓地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就走进屋子里。他把铁锤丢在客厅的沙发上,然后又点了一根烟,喝了一杯酒。每天早上十点钟左右这个时间,他都会喝上一杯。

  接着,他心不甘情不愿地走进厨房,把堆积了五天的垃圾倒进水槽的绞碎机。其实他心里明白,他应该还要把纸盘子和餐具烧掉,把家具上的灰尘拍一拍,清洗水槽、洗脸槽和马桶,然后再换上干净的床单和枕头套。只可惜他根本提不起劲。

  何必那么麻烦呢?他是个大男人,现在又只剩下自己一个人了,所以对他来说,这些杂七杂八的家务事根本毫无意义。

  ***

  快中午的时候,罗伯·奈佛在温室里采了一整篮的蒜头。

  蒜头的数量如此惊人,起初他闻到那股气味的时候,差一点就吐出来。有好一会儿,他一直觉得反胃。现在,那股气味弥漫了整间屋子,连衣服上也是。有时候他甚至觉得那股味道已经渗进他体内。他先前几乎完全没有注意到。

  采够了蒜头之后,他走回屋子里,把蒜头倒在水槽的风干板上。他打开墙上的电灯开关,电灯闪了几下,然后才整个亮起来。他咬牙切齿,很厌恶地嗤了一声。发电机又在找麻烦了。这样一来,他又得去把那本使用手册翻出来,检查发电机的线路。如果修理起来实在太麻烦,他就只好再搬一台新的发电机出来用。

  他怒气冲冲地把一条高脚凳扯到水槽旁边,拿了一把刀,嘴里咕哝着,坐下来,一副筋疲力尽的样子。

  首先,他把一整球的蒜头剥开,变成镰刀状的一小瓣一小瓣外皮坚韧的粉红色蒜瓣,然后再把每一片蒜瓣切成两半,露出汁液饱满的蒜头心。剎那间,空气中立刻弥漫着辛辣刺鼻的麝香味。后来,他实在受不了了,赶快把冷气机打开。空调开始吸气,那股浓浓的辛辣味总算渐渐变淡了。

  接着,他伸手到墙壁的架子上拿了一把碎冰锥,开始在每一瓣切开的蒜头上钻洞,然后用线串起来,变成一串项链。他总共做了二十五串蒜头项链。

  起初他把这些蒜头串挂在窗户上,只不过,“它们”可不笨。“它们”站得远远的,拿石头丢窗户,后来,玻璃破光了,他被逼得没办法,只好拿一些碎夹板把窗户封起来。后来有一天,连碎夹板也不管用了,他只好把夹板拆掉,钉上一片片完整的硬木板。这样一来,屋子里变得不见天日,从早到晚一片漆黑,有如阴森森的墓穴。不过,再怎么样也比窗户被砸破强多了。每次石头砸破窗户飞进房间的时候,碎玻璃总是四散飞溅,宛如狂风暴雨。接着,他又打开了另外两部冷气机。三部冷气同时运转的威力果然发挥了作用,室内的味道比较没有那么难闻了。当一个人被逼到没办法的时候,什么事都有办法忍受的。

  蒜头全部串好之后,他拿到外面去,钉在窗户的木板上,并且把旧的蒜头串拿下来。旧蒜头的味道已经差不多都散掉了,失去功效了。

  他每隔两个礼拜就要换一次蒜头串。除非他能够找到更有效的武器,否则蒜头就是他的第一道防线。

  防线?他常常在想,他在保护什么?

  整个下午他都在忙着做尖木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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