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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二


  一听见这句话,大伙就争先恐后地插嘴。如果佛罗多真的想要写本书,而他又带了十几个耳朵的话;那他在前几分钟就可以收集到四、五个章节的数据。这样还不够,他还被硬灌了一大堆的名字,众人更好心地推荐他向“这里的老巴”打听消息。在热络一阵子之后,由于佛罗多并没有表现出当场写作的欲望,因此一干哈比人们又开始打听夏尔的消息。佛罗多不太想多谈,最后只得孤身坐在角落发呆,顺便趁机打量一下四周的情形。

  人类和矮人们多半都在讨论最近发生的大事,这些噩耗佛罗多早就十分熟悉。南方十分动荡不安,听起来那些在绿大道上赶路的人类,想要找个可以不受干扰的地方住下。布理的居民十分同情他们,但很明显的还没准备好要在这小地方挤下许多的陌生人。旅客中有名眯眯眼的丑男,预言未来会有更多的人往北走。“如果没人安置他们,他们会自己想办法。他们和其他人一样有权讨生活。”他大声说,当地的居民似乎不太高兴。

  哈比人对这不太关心,因为目前的事态还是和他们没有多少关连。大家伙又不可能和哈比人抢山洞住,所以,他们还是对山姆和皮聘比较感兴趣。

  这两个家伙现在高谈阔论,描述着夏尔目前的情形,皮聘生动描述米丘窟市政洞屋顶塌陷的情形,搏得哄堂大笑。米丘窟的市长威尔·小脚是夏尔西区最肥的家伙,被埋在一大团的石灰底下。当他被救出来的时候,看起来活脱脱是颗沾满面粉的大水饺,不过,也有几个问题让佛罗多感到不安。几个去过夏尔的布理人想要知道山下一家人在夏尔住在哪里,都和哪些人来往。

  正当佛罗多想要编个理由打断同伴的高谈阔论时,他突然间注意到墙边的阴影下,坐着一个看来饱经风霜的怪人,也同样注意着哈比人的谈话。他面前搁着一个大杯子,抽着一根弯曲的烟斗。他翘着一双脚,好整以暇地享受这一切。这人脚上穿着十分合身的长统软皮靴,看得出来这靴子经历了不少旅程,上面还沾满了泥巴。即使在闷热的室内,他还是披着一件沾满旅尘的厚重绿斗篷,兜帽依旧遮住他大部份的面孔。不过,当他打量这些哈比人时,兜帽下的双眼发出慑人的精光。

  “那是谁?”佛罗多抓到机会就对奶油伯先生耳语道:“你好像没有对我介绍过他。”

  “他?”店主也同样压低声音,不动声色地瞟了那人一眼。“我跟他不熟,他属于那些喜欢到处流浪的人类,我们这里称呼他们为游侠。他不多话,不过,当他有心时,往往可以告诉我们从没听过的故事。他会失踪好几个月,甚至一年,然后又再度出现;去年春天他经常进进出出,但我有好一段时间没有看见他了。我从没听他提起过自己的名字,但我们这里都叫他神行客。他那双长腿步伐神速,但他也从来不跟人说,为何总是如此行色匆匆,布理这一带的俗语是‘不去管东边和西边的闲事’,这句话指的就是夏尔人和这些游侠们。你怎么也刚好问到他?”话还没说完,奶油伯就被叫去添酒,佛罗多没机会问清楚他是什么意思。

  佛罗多发现这个叫神行客的家伙也正在看着他,彷佛已经猜到他和店主之间的对话。同时,他挥挥手,点点头,示意佛罗多坐到他旁边去。当佛罗多靠近时,他脱下了兜帽;露出一头渗灰的黑色乱发。他拥有一张苍白、严肃的面孔,一对灰眸精光逼人。

  “我叫神行客,”他低声说。“很高兴认识你——山下先生,希望奶油伯没把你的名字说错。”

  “他没错。”佛罗多生硬地说,在对方锐利眼神的盯视下感到浑身不自在。

  “啊,山下先生,”神行客说:“如果我是你,我会想办法让你的年轻朋友们少说点话。美酒、烈火和难得遇见的朋友的确让人十分高兴,但是,这么说吧,这里不是夏尔。最近有些形迹诡异的家伙出没,不过,你可能会认为我没什么资格这样说。”他笑了笑:“而且,最近布理还有比之前提到更奇怪的来客经过。”他看着佛罗多的表情,继续道。

  佛罗多回瞪着他,但什么也没说。神行客也不再继续这个话题,他的注意力似乎突然间转移到皮聘的身上。佛罗多这才吃惊地发现,这个口风不紧的图克家人,在之前的故事大获好评之后,现在竟然开始描述起比尔博欢送派对上的糗事。他已经开始模仿那段演说,就快要说到神秘消失的那段结尾。

  佛罗多觉得有些恼怒。当然,这对于大多数的当地人来说,只是个河对岸怪人怪事的好笑故事,但是,有些见闻广博的当地人(像是奶油伯),可能听过很久以前有关比尔博消失的传言。他们很可能会连带想起巴金斯这个姓氏,万一最近刚好有人打听过这个名字,岂不更糟糕!

  佛罗多思索着,不知道该怎么做。皮聘很明显已经得意忘形,忘记自己身处的危险,佛罗多很担心他甚至会一不小心提到魔戒,这就会是场大灾难了。

  “你最好赶快想点办法!”神行客对他耳语道。

  佛罗多立刻跳到桌上,开始大声说话。皮聘的听众此时有些分心,有些哈比人看着佛罗多,边大笑着拍手,认为山下先生这回酒喝的太多了。

  佛罗多觉得这场面很尴尬,开始不由自主地玩弄起口袋中的东西。(这也是他每次演讲时必有的小动作)。他摸到了挂在链子上的魔戒,突然间有股欲望想要戴上魔戒,躲开这尴尬的状况,不知为何,这想法似乎是来自于房间中的某人或是某物。他决心抵抗这诱惑,紧紧地握住魔戒,彷佛担心它会从口袋中逃走,造成破坏。无论如何,这对他的灵感一点都没有帮助。他只能想到几句夏尔人常用的场面话先混过去:“我们很高兴能够受到诸位如此慷慨的款待,在下斗胆希望这次的拜访,能够让夏尔和布理之间的关系更为紧密;”他迟疑了一下,干咳几声。

  房间内每个人都看着他。“来首歌吧!”一名哈比人大喊着:“唱歌!唱歌!”其他人也都跟着起哄。“来吧!老大,唱首我们从来没听过的歌!”

  佛罗多张口结舌地呆立当场。在走投无路的情况下,他突然间想起一首比尔博很自豪的瞎掰歌(多半是因为歌词是他亲自胡诌的)。那是一首有关旅店的歌,也可能因为这样,佛罗多才会在这时候想起这首歌。底下就是这首歌的全文,至今已经没有多少人记得它完整的歌词。

  从前有座温馨小旅店
  座落在那灰色山丘下,
  他们酿的啤酒醇又凉,
  吸引了那人离开月亮
  把那啤酒大口灌下。
  马夫养了只醉猫
  会弹那五弦小提琴;
  弓弦拼命猛拉,
  音符也跟着上上下下的猛炸,
  差点拉断五弦琴。

  店主养了只小狗
  很爱聆听那笑话;
  如果客人欢声雷动,
  它的小耳就会轻轻抽动,
  笑到全身快融化。
  他们还养了只大角母牛
  骄傲得好像皇后;
  音乐对她就像美酒,
  可以让她尾巴摇得很久
  在草地上跳舞跳个够。

  啊喔!那成排的银盘
  还有那如山的银匙!
  还有专属周日的餐具,
  大家会在周六下午小心地洗去
  那沾染污点的银匙。
  月亮上来客正快乐地狂饮,
  醉猫开始咪喵;
  桌上碟子和汤匙乱跳,
  花园中母牛发疯乱跃,
  小狗也追着尾巴嚎叫。

  月亮上来客再干一杯,
  一家伙滚到椅子下去,
  他作着麦酒的美梦,
  直到天色星辰消融,
  曙光也跟着凝聚。
  马夫于是对醉猫说:
  “看那月亮上的白马,
  正在着急踱步嘶叫;
  但它们的主人却只是大醉睡觉,
  太阳很快就要出马!”

  于是那猫儿在琴上拉起了杀猪歌儿,
  刺耳得可以唤醒那醉去的人儿;
  他拼命地又拉又唱,
  店主也摇着那人掌管的月亮:
  “三点多啦!”每个字都声声入耳。
  他们将那人抱上山顶
  将他打包送回月亮,
  他的骏马在空中急驰,
  母牛也模仿驯鹿在地面奔驰,
  碟子则是撞上了汤匙王。

  提琴的杀猪声越来越快,
  狗儿也开始扯开嗓子大吼,
  母牛和骏马抬头望天,
  客人也都跳下床边
  在房间里怕得发抖。
  当的一声琴弦断裂!

  母牛一跳飞上月亮,
  小狗笑得满地打滚,
  周六用的碟子开始狂奔
  周日的银汤匙也毫不相让。
  圆圆的月亮滚到山后,
  太阳也跟着探出头来。
  她不敢相信眼前的景象;
  因为她浑然以为现在已经天亮(注1)
  众人却纷纷回床撒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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