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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〇


  “现在看看我的背包里有什么。”麦克说,他倒了些保丽龙填充物出来,然后拿出几件珠宝,是我在文艺复兴上看过的手工制品,惯性罗盘仪,一枝雷射笔,不知道船上的安全人员会不会把它算作私藏的武器,另一件小丑服,不过根据他圆滚滚的身材剪裁过了,最后是一张猎鹰魔毯。

  “天啊,麦克。”我边说边摸着那张老旧的毯子上精细的设计,“这不可能是合法的吧?”

  “刚才我可没看到任何一个海关人员喔,”麦克窃笑着,“而且我非常怀疑本地会有任何交通管制单位。”

  “没错啦,可是……”我声音低了下去,然后把剩下的毯子摊开,毯子比一公尺稍宽,长度则大约两公尺,繁复的纹理随着时间而褪了色,但是飞行丝还像崭新的铜线、一样闪亮。“你从那儿弄来的?”我问,“它还会动吗?”

  “从花园星来的。”麦克说,把我的戏服和他其余的玩意儿塞进他的背包里,“没错,它还会动。”

  超过一个世纪以前,元地球移民老弗拉迪米尔·萧洛霍夫,既是鳞翅目昆虫学大师,又是电磁系统工程师,为他在新地球的美丽年轻侄女手工打造了第一条猎鹰魔毯,据说他侄女对这份礼物不屑一顾。但在数十年之后,这玩具却受到了不可思议的欢迎──大部分顾客是有钱的成年人而非小孩──直到被大部分的霸联星球所禁止为止。驾驭困难,极度浪费包覆单磁纤维,在飞行控管区域几乎无法管制,于是猎鹰魔毯成了窗边故事、博物馆和几个殖民星球才会出现的奇珍异宝。

  “你一定花了不少钱吧?”我说。

  “三十块。”麦克说,然后安稳的坐在毯子中央,“卡尔夫尼尔市场的老商人以为它一文不值,对他来说是这样没错啦。我把毯子带回船上,充满电,重新设定惯性导航芯片,然后……瞧!”麦克摸了摸精巧的图案,毯子挺直了起来,从石台上升起了十五公分。

  我怀疑地瞧着,“好啦,可是万一……。”

  “安啦,”麦克说,没耐心地拍拍他身后的毯子,“电充满了,我也知道怎么驾驶它,快点啦,要么上来,不然就闪一边去。我可要在风暴靠近之前离开。”

  “但我不觉得……”

  “上来,麦林,下定决心吧,我可是很忙的。”

  我又犹豫了一两秒,如果离开岛屿被抓到的话,我俩可是都会被踢下船,船上的工作是在生活的全部,当初接茂宜─圣约八次飞行的合约时我就下了这个决定。不只如此,我距离最近的文明世界有两百光年之远,需要五年半的跳跃时间,就算他们现在就把我们带回霸联领土,来回也会让我们与家庭和朋友隔离十一年之久,时债可是没法偿还的。

  我爬上了半浮在空中的猎鹰魔毯,坐在麦克后面,他把背包塞在我俩之间,叫我抓紧,然后押下代表飞行的花纹,毯子从石台上浮起五公尺,向左边急转,冲向陌生的海洋。我们脚下三百公尺,点点白色的浪花在阴沉的海中相互激荡。我们缓缓升高远离怒海,朝着北方的夜晚前进。

  这几秒钟的决定改变了整个未来。

  ***

  我记得我与西丽在第二次团圆时谈的话,就在我们第一次参观费波攘附近海岸边的小村久后,我们正在海滩上散步,在玛格丽特的照看之下,艾隆得以在城里闲逛,其实这样也不错,我不怎么习惯那男孩,在我心中,只有他无法否认的严肃绿色双眼、熟悉到令人不安的深色短鬈发与扁扁的鼻子,是他与我……与我们的唯一关联。另外就是在西丽责骂他的时候,他试图藏起那转瞬即逝、几近嘲讽的冷笑,对一个十岁男孩来说,那笑容实在太愤世嫉俗又过于内省。这点我再也清楚不过了,尽管我以为这种行为是学来的,而非天生的。

  “你了解的事很少。”她说,光脚踩在浅浅的潮池里,不时捡起一个法国号海螺,看看有没有瑕疵,然后又丢回混浊的水中。

  “我可是受过专业训练的。”我回答。

  “对,我很确定你受过专业训练,”西丽同意,“我知道你技术很专精,麦林,但是你了解的事很少。”

  我有点生气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好低着头继续散步。我从沙里挖出一块白色的火成岩,用力把它扔的老远掉进海湾中,东边地平在线的乌云渐渐浓密,我发觉我宁愿待在船上,原本这次就不怎么想回来,现在我发现这的确是个错误。这是我第三次拜访茂宜─圣约星,或是诗人与当地人口中我们“第二次团圆”,还有五个月我就满二十一标准岁了,而西丽三个星期前才庆祝过她三十七岁的生日。

  “我可是去过许多你从没见过的地方喔。”最后我说,声音听起来连我都觉得像是任性小孩的口气。

  “喔,没错。”西丽说,合起了她的双手,就在那一瞬间,透过她的热情,我彷佛看到了另一个西丽──九个月旅程以来一直萦绕在我心头的那个年轻女孩。但影像又顿时溜回了残酷的现实,我无法忽视她短短的头发、颈部松弛的肌肉、以及曾经美丽的双手手背上凸起的静脉,“你去过许多我恐怕永远见不到的地方。”她突然说,但声音却一点也没变,几乎没变,“麦林吾爱,你早已看过我连想象都想不到的东西,你对宇宙的认识恐怕我连猜都猜不到,但你了解的事很少,亲爱的。”

  “你到底在讲什么鬼话啊,西丽?”我在潮湿的沙滩旁一根半浸在海里的浮木上坐了下来,并起我的膝盖,像在我俩之间筑起一堵围栏。

  西丽从潮池里跨了出来,走到我面前跪下,拉起了我的手,尽管我的手指与骨头比较大、比较重、比较厚,我却可以感到她手中的力量。我猜想那是来自我没能一起分享的岁月,“你得体验生活才能真正的了解事物,吾爱,生了艾隆才让我体会这一点,照顾一个孩子会让人更真切的感觉到什么是真的。”

  “怎么说呢?”

  西丽望了望远方,不经意的向后拨了一下头发,左手则坚定的握着我的双手,“我也不确定。”她轻轻地说,“我想一个人要能忽视一切的时候才会领悟。我不确定该怎么描述,如果你花了三十年天天与不同的陌生人会面,你的压力绝对比只有你一半经验的人要来得小,你大概可以猜到会面的场所里有什么,以及陌生人对你有什么期待,而你只需要去寻找这些线索即可,如果跟预期不同,你也能很快地发现,并将之放入你的算计之中。此时你就会更了解到什么是真的,什么不是,还有分辨它们的时间又是多么短暂。你了解我的意思吗?麦林?你是否多多少少懂了一点我说的话?”

  “不。”我说。

  西丽点点头,咬了咬嘴唇,但她没有再说什么,却靠了过来吻我,她的嘴唇有点干涩,还带了点询问的意思,我犹疑了一秒,看着她背后的天空,想要多花点时间思考。但是接着我她舌头温暖的侵入,于是便闭上了眼睛,海潮从我们身后涌来,当西丽解开我的衬衫,尖锐的指甲划着我的胸膛,我感到一阵阵同情的温暖与起落。忽然有一秒钟的空档,我便睁开了我的眼睛,刚好看到她解开她胸前白色衣服的最后一颗扣子,她的乳房比我印象中的要大,要重,乳头宽了点又深了点,寒冷的空气扑在我们身上,直到我把她的衣服从肩膀上拉下来,我俩的上身结合在一起为止,我们从木头上滑下来倒在温暖的沙滩上,把她抱的更紧,同时不停地想着我怎么会以为她的力气比较大?她的皮肤尝起来有盐的味道。

  西丽的手帮着我,短发向后梳,躺在褪色的木头、白色的棉衫与沙滩之中,我的脉搏跳得比波浪更快。

  “你懂我的意思吗?麦林?”她的体温与我相结合的几秒钟后,她在我耳旁低语。

  “我懂。”我轻声回答,但那是个谎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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