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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四


  “温朝博君,请问令媛真的患了时间绝症吗?七年之后会发生什么事?她会消失吗?”

  “温朝博君、温朝博君!蕾秋说现任总裁还是雷本·道尔,而今年是公元二七一一年,她已经失去前三十四年的记忆吗?还是这只是梅林症产生的一种幻觉?”

  “蕾秋!你还记得你是个成人的日子吗?请问再次变成小孩感觉怎么样?”

  “温朝博君、温朝博君!一张就好,拜托!你要不要拿张蕾秋大一点时候的相片,然后你和蕾秋一起凝视着它?”

  “温朝博君!这是时冢的诅咒吗?蕾秋看见怪物史莱克了吗?”

  “嘿,温朝博!索尔!嘿,索尔兄!小孩将来消失之后,你和你太太打算怎么办?”

  有个记者挡住了索尔返回家门口的路,那个人倾身向前,眼睛上配带立体相机镜头向前伸展,正准备照张蕾秋的特写,索尔一把抓住那个人长发编成的辫子,用力扯到一旁。

  狼群般的记者在房子外头聒噪叫嚣了整整七个礼拜,沙尔顿时明了那些他知道却已经遗忘的小小区优点:虽然他们常常很讨人厌、总是目光狭隘、有时候还喜欢挖个人的八卦,不过却从未认同所谓“大众知的权利”的嗜血传统。

  然而万星网很喜欢这一套。与其让家人成为记者包围的囚犯,索尔转守为攻,接受收视率最高的有线电视台访问,参与了万事议会的讨论,亲自出席群星广场医学研究大会,在十个标准月内,他拜访了八十个星系寻求帮助。

  数以万计的援助像潮水般涌进,可是大部分的信息都是来自信徒、营销计划人、或者独立研究者和研究机构等,希望靠免费服务换取名声;荆魔神教徒或其他宗教狂热份子则指出蕾秋活该受惩;广告机构希望蕾秋能够为他们的产品背书;各式经纪人希望帮蕾秋“处理”为产品背书的案子;更多是来自一般大众的同情信,往往附上了信用币或是表达对科学家的不信任;另外就是全像电影制作人与各大出版商抢着要蕾秋传记的独家版权;最莫名其妙的就是一堆房地产广告。

  帝国大学资助了一组人员负责检视这些信件,看看有没有任何能够帮助蕾秋的信息,其中绝大部分都被直接抛弃,虽然他们曾经认真考虑过一些研究或医疗机构的计划,然而最后,实在没有发现任何蕾秋尚未尝试过的研究方向或实验性疗法。

  其中有则超光速简讯吸引了索尔的注意力,那是希伯仑星和平村公社29主席寄来的,内容简洁有力:

  ∮

  撑不下去便来。

  注29,Kibbutz,犹太公社,或直译为奇布兹。是一种以色列共同屯垦小区,基于财产共有、合作生产、消费及教育的社会理念而建立的。第一所公社是来自东欧的犹太人于一九〇九年所建,为克服当时巴勒斯坦地区的严苛环境,他们采用了一种结合犹太教与社会主义的集体小区体制,为后来以色列建国运动提供了大量人才。近廿年来,原本“各尽所能、各取所需”的理念渐渐改变,今日的公社与其他地区的资本主义小区已经没有太大的不同。

  ***

  很快地事情就令人难以承受了,过了几个月公共宣传后,新闻记者似乎放弃了包围的主意,但这不过是暴风雨前的宁静,八卦报纸开始称呼索尔为“流浪的犹太人”:绝望的父亲流浪四方,为孩子的怪病寻找解药──真是一种对索尔讨厌旅行的讽刺,莎瑞无可避免的被叫做“伤心的母亲”,蕾秋则是“命定的孩子”,或是有家报纸用的腥煽标题:“时冢诅咒之处女祭品”。现在出门没人能闪躲藏匿在树下的记者或是摄影师。

  克劳伏镇的人发现温朝博家的不幸有利可图,一开始每个人都谨守道德底线,但自从巴萨德市来的创业家开起礼品店卖T恤,组织旅行团,还附上简介短片,观光客也越来越多,当地的商家起先非常慌张,然后犹豫不决,最后一致同意:要是有商机的话,也不能光给外地人白赚。

  在四百三十八年相对上的与世隔绝之后,克劳伏镇盖了第一座传送门闸口,观光客不再需要浪费时间从巴萨德搭二十分钟的飞机,来此旅游的人数直线上升。

  *

  他们搬家的那天大雨滂沱,街道空无一人,蕾秋并没有哭,但一早到晚眼睛都睁地大大的,刻意压抑着自己的声音,再十天就是她六岁生日了。“可是,爸爸,我们为什么要搬家呢?”

  “事情就是这样,蜜糖。”

  “可是到底为什么呢?”

  “我们必须这么做,小家伙,你会喜欢希伯仑,那里到处都是公园。”

  “可是为什么你从来就没有提过我们要搬家呢?”

  “我们讲过的,小甜心,你一定是忘了。”

  “那格兰姆兄弟、理查德叔叔、泰莎阿姨、首尔叔叔跟其他人怎么办呢?”

  “他们随时都可以来拜访我们啊。”

  “那妮基、丽娜还有我的朋友怎么办呢?”

  索尔一言不发的把最后一件行李放进电磁车里,房子已经清空卖掉了,家具或售或已送达希伯仑,一整个星期拜访的人络绎不绝:亲戚、老朋友、大学同事、甚至还有几个照顾蕾秋十八年的帝国大学医疗团成员,然而现在街上空荡荡一个人也没。潺潺雨滴打在老电磁车上透明压克力天窗形成了复杂的河流,三个人坐在车里看着房子好一阵子,车子里充满湿棉袄与湿头发的味道。

  蕾秋紧紧抱着莎瑞六个月前从阁楼里挖出来的泰迪熊,她说:“这不公平啊!”

  “的确,”索尔同意,“一点都不公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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