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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想到了,”用完甜点之后,索尔·温朝博对着大伙儿重启话题:“我们的生死存亡也许得仰赖彼此之间的谈话。”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布琅·拉蜜亚问道。

  温朝博不经意地摇了摇胸前熟睡的婴孩。“打个比方,在座诸位有谁知道自己为何被荆魔神教会和万事议会选上,来参加这次朝圣?”

  众人不发一语。

  “我想没有罢?”温朝博继续说着:“更有趣的是,这边有哪一位是荆魔神教会的成员还是信徒?拿我自己来说,我是一个犹太人,尽管这些年来,我的宗教观有多么混乱,可不包括信奉一具有机的杀人机器在内。”他扬起厚重的眉毛,环视全桌。

  海特·玛斯亭答道:“我是世界之树的真言者。有不少圣堂武士相信荆魔神是天神下凡,来惩罚那些不从树根摄食的人们。但我必须说这种异端邪说并不存在于圣约或谬尔先知12的记载之中。”

  注12,Muir,应为约翰·谬尔(John Muir,1838─1914),美国博物学家,负责筹建加州的红杉国家公园,并畅议美国联邦政府采取森林保护政策

  船长左边的领事耸耸肩:“我是个无神论者,”他一边说着,一边将斟上威士忌的酒杯举向光源。“也从来不曾和荆魔神崇拜有过任何接触。”

  霍依特神父笑了,笑意中不见一丝幽默:“天主教会授与我圣职,而荆魔神信仰却完全抵触教会所捍卫的真理。”

  卡萨德上校摇摇头,不知是拒绝回答,还是否认他属于荆魔神教会的一份子。

  马汀·赛伦诺斯则摆出夸张的姿态。他说:“我受洗成为路德教派的一员,这条支脉现在已经不存在了。我也在你们老爸老妈出生之前出力创建诺斯替禅13。我曾经是个天主教徒、天启论者、新马克思主义信徒、接口狂热份子、受戒的震颤派14信众、撒旦教徒,当过杰克虚无教派的主教,还是保证转世协会的付费会员。现在,我可以很高兴地说,我只是单纯的有神就拜。”他向在场所有人微微一笑。“对我这种人来说,荆魔神是最值得信仰的神祇了。”诗人作了结论。

  注13,Zen Gnositicism,诺斯替教是一种融合多重信仰,把神学与哲学结合在一起的秘传宗教,强调从内在直觉的真知获得救赎,公元一至三世纪流行于地中海东部。作者在此将禅学与诺斯替教结合,成为一种新的宗教。

  注14,Shaker,从英国公谊会分出的美国基督教新教派别,信徒在宗教仪式中全身颤动,因而得名。

  “管它什么宗教,”布琅·拉蜜亚说:“我才不会向它们屈服呢。”

  “我相信,我的论点已经成立。”温朝博道:“我们之中没人供称自己认同荆魔神的教义,可是这个宗教团体的长老却挑上我们,而略过了上千万衷心祈求能前往参拜时冢……还有他们那凶恶主神……的信众,更何况这一回很有可能是类似朝圣中的最后一次。”

  领事摇摇头说:“温朝博君,你的论点或许成立,但我仍然不懂你的意思。”

  学者下意识地捋一下胡须。“事情似乎是这样:我们重返海柏利昂的理由具有高度的强制力,以致于连荆魔神教会和霸联的机率情报单位都同意我们应该要再回去。”他解释道:“有些原因──拿我的当作例子好了──可能全世界都知道;但我很确信除了在座各位,没人能够全盘了解这些背后的因素。所以我建议大家在接下来的几天当中,彼此分享自己的故事。”

  “为什么?”卡萨德上校反驳:“感觉上没什么意义。”

  温朝博微笑响应。“刚好相反,它最起码是一种娱乐,至少也可以让我们在荆魔神还是其他灾祸将大伙儿分开之前,稍稍窥探一下同行旅伴的灵魂。除此之外,如果我们够聪明,能从过去经验里找出哪条共同的丝线,将大家的命运和荆魔神不可预知的意念紧紧系在一起,或许可以领悟到保命的方法。”

  马汀·赛伦诺斯大笑出声,他合上双眼,开始吟诵:

  ∮

  “各自骑乘海豚背上
  搭扶鳍翅稳坐,
  无辜的人儿重新经历死亡,
  伤口再次迸裂。”15

  注15,本段诗句为爱尔兰诗人威廉·巴特勒·叶慈(William Butler Yeats)的〈德尔菲神谕的消息〉(News for the Delphic Oracle)第二节第13至16行。

  *

  “蕾妮丝塔的作品,是罢?”霍依特神父问道:“我在神学院有读过。”

  “接近了,”诗人张开眼睛,杯中倒入更多红酒。“是叶慈。蕾妮斯塔还在咬她老妈铁奶头的五百年前,这家伙就已经活在世界上了。”

  “看罢,”拉蜜亚出声了:“互相说故事有什么好处?等到我们遇上荆魔神,就告诉它我们想要的东西,然后一个人的愿望会实现,其他人全部死光光。我说得没错罢?”

  “神话就是这么说的。”温朝博道。

  “荆魔神可不是纯属虚构,”卡萨德提出警告:“他的钢铁巨树也不是。”

  “那为什么我们还要拿出自己的故事来烦人家呢?”拉蜜亚追问,同时向她最后一块巧克力起司蛋糕进攻。

  温朝博轻轻抚弄沉睡婴儿的后脑,他说:“我们活在奇特的时光里。因为我们不像其他霸联公民安稳地住在万星网内,而是隶属漫游于群星间的那万分之一。所以我们分别象征晚近各式各样不同的时代。拿我做例子,我现在有六十八标准岁,但因为旅途上所承受的时债,这六十八年的岁月很可能分散在超过一个世纪的霸联历史当中。”

  “那又怎么样?”他身旁的女人问道。

  学者张开手掌,比了比在座所有的人。“我们不但各自代表了一座时间的岛屿,也拥有属于自己观点的一片汪洋。也许更恰当地说,我们每个人都掌握某个谜团的一部分。而自从人类首度降临海柏利昂以来,始终就没有人能解开。”温朝博抓抓鼻子说:“这是个难以破解的谜题,老实说,就算只剩下一个星期好活,我还是会被这样的谜题所吸引。哪怕是寸丝半粟的了解都非常欢迎;就算不成,光是研究它,我也就心满意足了。”

  “我同意,”海特·玛斯亭脸上不带任何表情:“虽然没有想得这么深入,但我已经看出在面对荆魔神之前,彼此分享故事这整个举动的智慧。”

  “但有什么可以防止我们说谎呢?”布琅·拉蜜亚又问了。

  “完全没有,”马汀·赛伦诺斯咧嘴笑道:“这就是妙处所在呀。”

  “我们应该来投票决定,”领事提议道。他正想起梅娜·葛莱史东认定朝圣团中有一个成员是驱逐者的奸细。听故事会不会是找出间谍的办法?领事笑着想:(真有这么笨的内奸?)

  “谁说我们是快乐民主小团体?”卡萨德上校问道,语气颇酸。

  领事回答:“我们最好这样。为了各自的目标,我们这群人得一起到达荆魔神的势力范围,此时就需要一个决定事物的机制。”

  “我们可以指派一个领导人哪!”卡萨德如此回应。

  “我呸!”诗人快活的声调表示他的鄙弃。其他人也摇头反对。

  领事开口了:“好罢,我们就来表决。第一个议题由温朝博君所提出,建议我们应该说出自过去与海柏利昂有所牵连的故事。”

  海特·玛斯亭补上一句:“要就全讲,不要就都不说。大家得要服从多数。”

  “同意,”领事突然兴起听闻他人故事的好奇心,同时也有把握绝对不会讲出自己的秘密。“赞成说故事的有哪几位?”

  “我。”索尔·温朝博说。

  “我也是。”海特·玛斯亭同样肯定。

  “当然好啰!”马汀·赛伦诺斯说道:“就算在绣特星16泡上一整个月的高潮汤,我也不想错过这场小小的滑稽闹剧。”

  注16,Shote,为shoat的变体字,原意为“刚断奶的小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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