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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六


  埃斯特是个古老的地方,它的中央建筑与附属房舍都依山而建,清一色的灰色岩石,石料取自陡峭的山侧。那儿朔风呼啸,一片荒凉。

  我敲门,门开了。我说:“我是埃斯特·瑟尔瑞姆的朋友,想在这儿借宿。”

  开门的人是一个身体单薄、神情严肃的年轻人,年纪在19岁到20岁之间。他默默地认同我的话,又默默地让我进到中央建筑。他领我到浴室、休息室和大厨房,照料我洗完澡,换上衣服,吃饱饭,然后把我一人留在一间卧室里。透过卧室很深的窗缝,往下面瞧去,可望见灰色的湖和灰色的梭树林,湖与树林都位于埃斯特和斯托克之间,一个荒凉的山庄,一座荒凉的房子。深陷的壁炉里炉火熊熊,呼呼地咆哮,看上上心灵感受到十分温暖,然而却暖和不了身体,因为石地石墙,还有呼啸的山风和大冰川吸去了火焰的大部分热量。不过,今非昔比,不像我在冬季星的头两年,现在我不觉得冷了,我已经习惯了严寒地带。

  一个小时左右后,少年(他的神态、动作优雅,敏捷有如少女,但却没能像少女能保持他那阴郁的沉默)进来告诉我,埃斯特领主敬请我光临。于是,我跟着男孩下楼,穿过长长的走廊,那儿正在捉迷藏,孩子们箭一般地从我们身边周围来回穿梭。小孩子兴奋得尖叫,大孩子像影子从一道门窜到另一道门,用手捂住嘴,以免笑出声来。一个五六岁光景的胖小子一头撞到我的胯下,钻出来,抓住我的陪伴的手求助。“索尔夫!”

  他尖声叫道,睁大双眼,目不转睛地盯着我,“索尔夫,我要藏在啤酒厂里!——”说着他就跑开了,如同一颗圆卵石从弹弓弹飞,年轻的索尔夫若无其事地领着我继续往前走,把我带进埃斯特领主的府邸。

  埃斯万斯·哈尔斯·瑟尔瑞姆·伊尔·埃斯文是位已过古稀之年的老人,因患风湿关节炎下肢瘫痪了。他笔直地坐在炉火边的轮椅上,一张宽阔的脸饱经岁月的风霜,显得麻木迟钝,沟纹密布,如同激流中的一块岩石:那是一张平静的脸,平静得可怕。

  “你就是特使金瑞·艾吗?”

  “我是。”

  他打量着我,我也打量着他。瑟尔瑞姆就是这位老领主的儿子、亲生骨肉,瑟尔瑞姆是小儿子,阿瑞克是大儿子,先前我用心灵语言同瑟尔瑞姆谈话时,他听见的就是阿瑞克哥哥的声音。现在,兄弟俩都命归黄泉了。从端详我的那张苍老、憔悴而平静、坚强的脸上,我看不到我朋友的影子,我只看到了铁的事实:我朋友死了。

  我是怀着寻找安慰的希望来到埃斯特的,原来却是傻瓜的使命。没有安慰可寻觅,我到朋友的故乡来朝拜,为什么非要有所收获,填补空虚,抚慰心灵的创伤呢?一切都不可能改变了,然而,我到埃斯特来另有一个目的,这个目的倒实现了。

  “您的儿子死亡之前几个月里,我和他朝夕相处。他死的时候,我也守在他的身边。我带来了他记的日记。关于那些日子,如果有什么需要我告诉您的话——”

  老人脸上的表情没有什么特别的变化,依然是平静。然而,那位年轻人猛然走出阴影,步入窗户与炉火之间的光亮里,那是一片幽暗、摇曳的光亮。他厉声说道:“在艾尔亨朗,他们仍然叫他叛国贼埃斯文。”

  老领主瞧了一眼男孩,又瞧了一眼我。

  “这是索尔夫·哈尔斯,”他说,“埃斯特的继承人,我的儿子的儿子。”

  那地方并不禁止乱伦,这再清楚不过了,只是对于我这位地球人来说,太荒诞了,再加之我莫名其妙地看见朋友的灵魂闪现在这位阴郁、刚烈的乡下男孩身上,因而我惊得瞠目结舌。我回过神来说话时,声音还在颤抖:“国王会撤消放逐令的,瑟尔瑞姆不是卖国贼。至于傻瓜们怎样称呼他,那有什么关系?”

  老领主慢悠悠地点头说:“有关系。”

  “你们一道穿越了戈布宁大冰川吗?”索尔夫询问道,“你和他吗?”

  “是的。”

  “我倒想听一听那个故事,我的特使大人。”

  埃斯万斯老人不露声色地说,但瑟尔瑞姆的儿子男孩却结结巴巴地说:“你能讲一讲他是怎样死的吗?——你能告诉我们其它星球、其他人类、其他生命的情况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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