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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〇


  “里面很冷。”

  作为回答,他的父亲用手指用力戳了一下他的后背。发法尔踉跄了一步,跌跌撞撞地穿过窗子,他的父亲跟在他身后。

  “这太糟了。”发法尔说道。他们走出时间尽头的小屋,发法尔开始弯腰捡拾岩块。他将第一块闪着绿色光芒的石头放入袋中,接着又捡起另一块。天空十分黑暗,但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天上悬浮,那是某种莫可名状的物体。

  有个什么并不是闪电的东西闪了一下光,借着它的光亮,发法尔看到他的父亲正在山顶上将网从树上拖下来。

  一声爆裂。网子着火,瞬间烧尽了。巴塔瑟笨拙地气喘吁吁地跑下山。他指着天空。“那是虚无!”他说,“虚无正在吞噬山顶!虚无已经接管了这个世界!”

  此时,吹来一阵狂风,发法尔看到他的父亲爆裂开来,升入空中,消失了。他又将视线转向虚无,那是一片黑暗中的黑暗,只有周围点缀着一些小小的亮点。他转过身跑向小屋,跑向第二间屋子的门,但没有急着进门,他站在门口,转身面向这濒死的地球。倒霉鬼发法尔看着虚无吞没远处的墙、远处的山和天空,接着他一眨不眨地继续观望,看到虚无吞没了冰冷的太阳。他一直看着,直到一片黑暗的无形之物向他扑来,就仿佛如此一来,一切不安与骚动便能结束一般。

  也就在此时,发法尔跨入小屋的内室,进入一百万年前,他父亲的至圣所。

  外面的门上传来一声巨响。

  “巴塔瑟?”院子里的声音说道,“你求我再多给你几天时间,我答应了,你这诈骗犯。现在把我的三十颗石头交给我。给我石头,要不然我会遵循我之前说过的话——你的儿子们都得离开这个世界,去特尔博的没药矿劳作,你的女人们得去卢修斯·利姆的享乐宫中做乐师,在那里,她们会获得演奏音乐的荣耀,而我,卢修斯·利姆,则会跳舞、歌唱,与我的娈童们激烈地做爱。我都不想多费唇舌来描述我该如何处置你的那些仆人们。你的躲藏咒语没有效果,看,我没花什么力气就找到了这间屋子。现在,把我的三十颗石头给我,不然我就撞开门,把你那肥胖的身体放到火上煎烤熬油,把你的骨头丢去喂狗!”

  发法尔恐惧地战栗起来。时间,他想。我需要时间。他尽可能压低声线,喊道:“就一会儿,卢修斯·利姆。我正在施展复杂的魔法来驱除你那些石头上的负能量。要是我受到干扰,结果会是世界末日。”

  发法尔环顾屋内。唯一的那扇窗实在太小,不容许他从中爬出,而这屋子又只有一扇门,门外正守着卢修斯·利姆。“太倒霉了。”他叹息道。接着他拿出父亲给他的袋子,将他所能够得到的所有小装饰品、奇特的小物件和便宜货都扫进袋子里,与此同时还依然留意不要空手去抓那根绿色的笛子。它们在袋子里消失了,而袋子本身却没有变重,看起来也完全没有比此前更满一点点。

  他盯着屋子中央的窗扉。那是唯一的出路,却通往虚无,通往一切的终结。

  “够了!”门外的声音又开口道,“我的耐心已经用尽了,巴塔瑟。我的厨子今晚就会油炸你的内脏。”外面传来一声巨大的撞击,有什么坚硬而沉重的东西撞在了门上。

  接着是一声尖叫,而后又是沉寂。

  卢修斯·利姆的声音说道:“他死了?”

  另一个声音响起,发法尔觉得它听起来像是他的某个兄弟:“我怀疑这扇门上有魔法防护,被锁住了。”

  “那么,”卢修斯·利姆果断说道,“我们就穿墙进去。”

  发法尔的运气很差,脑子却不笨。他从钉子上取下父亲挂起的黑色涂漆小盒子。他听到里面有什么东西在急速爬动着。

  “父亲曾经对我说过不要移动这个窗扉。”他自言自语。接着将肩膀抵在窗下,用力将它抬起,把这沉重的东西抬高了将近半英寸。满溢在窗扉中的黑暗开始改变,它开始充斥着一片珍珠灰色的光芒。

  他将小盒子挂在颈上。“这就够了。”倒霉鬼发法尔说道,此时有什么东西撞在房间的墙上,他扯过一片布料,将装满了巴塔瑟的至圣所里所有剩余财富的袋子系在左腕上,跨过了窗扉。

  一片光亮,这片光是如此明亮,他闭上眼睛,跨出窗扉。

  发法尔开始坠落。

  他在空中挣扎着,在刺眼的光亮中紧闭双眼,感觉风正抽打他的身体。

  有什么东西撞击、吞噬着他,是水,带着咸味的温暖的水,发法尔翻腾起来,因为太过惊讶,他都忘了呼吸。他的身体向上,脑袋浮出水面,大口大口地呼吸着空气。接着他在水中划动了几下,直到双手抓住了某种植物,他用上双手和双脚的力量,将自己的身体:从这片绿色的水中拖了起来,爬上了轻软的干燥陆地,边走边留下一道水迹。

  ***

  “那道光,”男人在丹尼餐厅说道,“它亮得刺眼。太阳还没有升起。但我有了这个。”他说着拍了拍太阳眼镜。“而且我一直避开太阳光,这样皮肤就不会被晒得太严重。”

  “那么现在?”我问。

  “我出售一些雕刻,”他说,“然后寻觅另一扇窗扉。”

  “你想回到你自己的时代去?”

  他摇了摇头。“我的时代已经死了,”他说,“还有所有我知道的一切、像我一样的一切都已死去。它已经死了。我不会回到时间尽头的黑暗中。”

  “那去哪儿?”

  他挠了烧脖子。透过他衬衫的领口,我可以看到有一个小小的黑色盒子挂在脖子上,那东西大不过一个项链盒,里面有什么东西在爬动,我想大概是一只甲虫。但佛罗里达有不少大甲虫,它们没什么不同寻常的。

  “我想去开始之时,”他说,“一切的源头。我想站在宇宙醒来的第一道光、万物的晨曦之中,甚至为此被刺瞎双眼也在所不惜。我想去太阳新生之时,现在这古老的太阳对我来说还不够明亮。”

  他将餐巾拿在手中,用它垫着伸入皮包,小心翼翼地保证隔着布料,拉出一柄长笛状的乐器,它大概一英尺长,用碧玺或者类似材料制成,他将它放在我面前的桌上。“谢谢你请我吃饭,”他说,“这是谢礼。”

  接着他起身离去,我坐在那儿,长久地盯着这支绿色的笛子。最终我伸出手,感受到指尖上的冰凉,然而我没有足够的勇气吹响它,或是试图吹奏来自时间尽头的音乐。我只是轻轻地,将笛孔凑到我自己的嘴唇上。

  [1]察乐蒂·帕罗特(Charity Parrot)直译为“慈善的鹦鹉”。

  [2]根据希腊神话,恩浦萨(Empusa)是一种能变形的妖怪,会吓唬路人和孩童,化作女妖掐死钟情于她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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