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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四


  “也许你说得对,维斯坦阁下,”埃克索说,“但是,刚才我在桥上看到,布雷纳斯爵爷的士兵似乎不是在随意打发时间,而是有任务,驻守在桥上,要不是迷雾笼罩在他们心头,他们也许会更仔细地盘查你。先生,你有没有可能在与布雷纳斯爵爷为敌?”

  有一刻,维斯坦似乎陷入了沉思,眼睛看着一根盘结的树根,那树根从橡树的树干伸出,经过他站立的地方,然后慢慢钻入地下。最后,他又回过神来,这次在草茬子上坐下。

  “那好吧,先生,”他说,“我就都说出来。在你和这位好骑士面前,也没有关系。我们东方的人听到传言,说这块土地上,我们的撒克逊同胞正遭受不列颠人的欺凌。我的国王为他的族人担心,就派我前来查探真实的情况。我来就是为了这件事,先生,马脚受伤的时候,我正在和平地履行我的职责。”

  “先生,我很理解你所处的位置,”高文说。“我和霍拉斯常去撒克逊人掌管的地方,也感到有必要小心行事。这种时候我倒宁愿丢掉盔甲,让人以为是个普通的农夫。可是,我们要是把这盔甲丢在什么地方,以后怎么还能找到呢?而且,虽然亚瑟已经离世多年,我们难道没有责任骄傲地佩戴他的徽记,让所有人都看到吗?于是我们就大胆往前走,我很高兴地告诉你们,大家看到我是亚瑟王的骑士,对我们都很友好。”

  “高文爵士,你在这附近受到欢迎,这毫不奇怪,”维斯坦说。“但是,那些地方的人们曾把亚瑟当作可怕的敌人,情况真的也是一样的吗?”

  “先生,我和霍拉斯发现我们国王的名字到处都受到欢迎,也包括你提到的那些地方。因为亚瑟对被他打败的人宽容大度,他们很快就爱上了他,把他当作自己人。”

  一种焦虑与不安已经在埃克索心中萦绕了有一会儿了——至少从大家提到亚瑟的名字后,他就一直有这种感觉。这时候他听着维斯坦和老骑士的谈话,终于回想起了一些片段。能记起来的不多,不过有点儿东西能够抓住、能够思考,这让他感到欣慰。他想起自己站在一顶帐篷里面,那是一顶大帐篷,军队在战场附近搭建的那种。那是晚上,点着一根大蜡烛,烛光摇曳,外面的风鼓动着帐篷四壁。帐篷里还有其他人。或许有好几个人,但他记不起他们的面孔。他,埃克索,心里正在为什么事情生气,但他明白,隐藏自己的怒火很重要,至少不能马上发作。

  “维斯坦阁下,”比特丽丝在他身旁说道,“我来跟你说,在我们自己的村子里,有几户撒克逊人家很受尊重。你自己也看到了我们今天离开的那个撒克逊村庄。那些人过得兴旺,虽然有时候要在妖魔手里遭点儿罪,比如你勇敢杀死的那些,但那可不是不列颠人干的。”

  “这位好心的女士说的是真话,”高文爵士说。“我们爱着的亚瑟在这儿给不列颠人和撒克逊人带来了持久的和平,虽然我们仍能听到遥远的地方发生战争的消息,但我们这儿,大家长期以来都是朋友和亲人。”

  “我所见到的一切,与你的话一致,”维斯坦说,“我也急着带一份令人高兴的报告回去,虽然我还要看看山那边的地方。高文爵士,我不知道以后还有没有机会向如此智慧的人提问,那么请允许我现在就问吧。你们伟大的国王用了什么神奇的本领,治愈了这片土地上的战争创伤,以至于今天在这儿旅行的人,几乎看不到任何伤疤或阴影?”

  “这个问题值得你问,先生。我的回答是,我的舅舅作为统治者,从不认为自己比上帝更伟大,总是祈求指引。所以,被他征服的人,和与他并肩战斗的人一样,看到了他的公正,希望他当他们的国王。”

  “尽管如此,先生,一个人孩子昨天被人屠杀,今天却称对方为兄弟,这难道不是奇怪的事情吗?而这似乎正是亚瑟完成的伟绩。”

  “维斯坦阁下,你刚才的话触及了这件事情的核心。你说屠杀孩子。但亚瑟总是告诫我们放过卷入战乱的无辜者。还有,先生,他还命令我们尽最大努力去拯救和保护所有女人、孩子和老人,无论是不列颠人还是撒克逊人。虽然战事激烈,这些行动却打下了相互信任的基础。”

  “你的话听起来很有道理,但对我来说,这似乎仍是个难以索解的奇迹,”维斯坦说。“埃克索阁下,你不觉得亚瑟统一这个国家是件神奇的事情吗?”

  “维斯坦阁下,我再说一次,”比特丽丝喊道,“你把我丈夫当成什么人了?先生,他对战争一无所知!”

  可是,突然之间,她的话没人听了。埃德温刚才晃到了路上,这时叫喊起来,紧接着传来急促的马蹄声,由远而近。埃克索后来回想起来,觉得维斯坦当时是真的全神贯注,忙着对过去做一些奇怪的猜测,因为骑马的人进入空地时,这位警觉的武士几乎都没站起身来。只见那人以高超的技巧让马放慢速度,小跑着朝大橡树而来。

  埃克索立即认出了骑马的人,就是那位头发灰白的高个子士兵,在桥上曾礼貌地对比特丽丝说过话。他脸上仍带着淡淡的笑意,但走过来的时候剑已经拔出,不过剑尖朝下,剑柄贴在马鞍边上。就在马再跨几步就会撞到树上的时候,他勒住缰绳。“你好,高文爵士,”他说,同时微微点了点头。

  老骑士坐在那儿,鄙夷地看着他。“你这是什么意思,先生,到这儿来拔剑?”

  “请原谅我,高文爵士。我只想问一问和你同行的这几个人。”他低头看着维斯坦,维斯坦下巴又耷拉下来,正一个人咯咯傻笑。那士兵眼睛没离开维斯坦,口里喊道:“小男孩,那匹马不要再靠近了!”没错,在他身后,埃德温正牵着维斯坦的马慢慢走过来。“听我的话,孩子!放开缰绳,过来到我面前站好,和你的傻哥哥一起。我在等着呢,孩子。”

  就算听不懂士兵的话,埃德温似乎也能够理解他的意思,他放开了马缰绳,走到维斯坦身边。这时候,士兵略微调整了一下马的位置。埃克索注意到了这一点,他立即明白,士兵是要在自己和对方之间保持特定的角度和距离,以便在突然发生冲突的情况下获得最大优势。之前,考虑到维斯坦站立的位置,士兵自己的马头和马脖子会临时阻挡他第一次挥剑,维斯坦就可能获得关键的那一点儿时间,要么去惊扰马,要么跑到马的另一侧,如果是后者,那么士兵的剑要越过马的身体,攻击力量和范围就会减小。现在马的位置略作调整,像维斯坦这样没有武器的人要突袭士兵,几乎等于自杀。士兵的新位置体现了高超技巧,看来同时还考虑到了维斯坦的马,那匹马没人看管,就在他身后不远。现在维斯坦如果要骑上自己的马,就必须绕个大弯子,避开士兵持剑的那一侧,那样他在跑过去之前,几乎肯定会被士兵的马从背后撞上。

  埃克索注意到了这一切,他钦佩士兵的战术技巧,也惊讶于其复杂含义。以前某个时候,埃克索也曾催马向前,以与另一位同行骑手并辔而行,这个动作幅度很小,但实际上非常重要。那天他在干什么呢?他们两个人,他自己和另外那位骑手,一直在马背上等待,眼睛望着辽阔的灰色原野。此前,同伴的马一直在前面,因为埃克索记得马尾巴在他眼前摇晃、抖动,当时他心里想,这是因为动物的本能呢,还是因为空阔的土地上刮着狂风?

  埃克索抛开这些令人困惑的念头,慢慢起身,然后帮助妻子也站起来。高文爵士仍旧坐着,像是粘在了橡树脚下,愤怒地看着新来的人。随后他低声对埃克索说,“先生,扶我站起来。”

  埃克索和比特丽丝一起动手,各扶住一条胳膊,才让老骑士站起身来。不过,等他全副盔甲,站直了身子,挺起胸膛,可真是一副威风凛凛的模样。但高文爵士只是闷闷不乐地瞪着那位士兵,仅此而已,最后埃克索先开口说话。

  “你为什么要这样对待我们呢,先生?我们不过是普通的路人。你刚在瀑布旁边盘问过我们,还不到一个小时,你就不记得了吗?”

  “大叔,我清楚地记得你,”灰白头发的士兵说。“尽管刚才见面的时候,我们这些守桥的人遇到了一种奇怪的魔咒,以至于我们都忘记了守桥的目的。现在,我站岗结束,打算骑马到营地,才突然想了起来。后来我想到了你,大叔,以及你们这些人如何溜了过去,就掉转马头,追了上来。孩子!不要晃来晃去,听到没!待在你傻哥哥身边!”

  埃德温闷闷不乐地回到维斯坦身边,眼睛望着武士,似乎是要问他的意见。武士仍旧傻笑着,但没发出声音,口水从一边嘴角挂下来。他眼珠乱转、东张西望,不过埃克索猜想,实际上武士是在仔细测算他和马之间有多远,还有对手的位置,他得出的结论很可能和埃克索一样。

  “高文爵士,”埃克索低声说。“要是现在出事情,我请求你帮我保护我的好妻子。”

  “那将是我的荣耀,先生。放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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