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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三


  森不明白,我多么愿意为他蹉跎岁月。我不介意蹉跎岁月,但我忍受不了他属于另一个家庭。他不是属于另一个女人,而是属于另一个家庭,是多么牢不可破的关系!我无力跟一个家庭抗争。

  “我希望你以后会找到幸福。”他说。

  我哽咽。

  “蕊,不要再爱上已婚男人,男人对于离婚是缺乏勇气的。”

  我忍不住哭:“你把我弄哭了。”

  “对不起。我不在你身边,你要照顾自己。”

  “将来我嫁人,我会通知你的。”我苦笑。

  “千万不要──”他说。

  “你不想知道吗?”我问森。

  “不知道会比较好。”森说。

  “你太冷漠了。”我埋怨他。

  “如果我可以接受你的婚讯,那我就是不再爱你。”

  “你早晚也会不再爱我。”

  “是你首先不爱我。”

  “我不是。”我抹干眼泪说,“我只是厌倦了谎言。”

  “你一定以为我夹在两个人之间很快乐。”

  “你不一定快乐,但我肯定比你痛苦。”

  森沉默。

  “我想睡。”我说。

  我睡不着,走到附近的便利店,买了一瓶毡酒和半打可乐,回到家里,把毡酒和可乐混和,这是最有效的安眠药。

  我迷迷糊糊地睡到第二天中午,电话响起,也许又是森,他好像不肯相信我真的会离开他。

  “我回来了!”陈定粱说。我的头痛得很厉害,糊胡涂涂的说:“是吗?”

  “什么时候有空吃一顿饭?”他问我。

  “今天晚上吧。”我说。

  我和陈定粱在湾仔吃饭。

  “你双眼很浮肿。”他老实不客气地说。

  “是吗?你的年轻十八小时之旅好玩吗?”我问他。

  “你应该去那个地方看看。”

  “我比你年轻,不用找个地方年轻。”

  “对,要去你也会选择雪堡。”

  我也许永远不会去雪堡,一个人去没意思。

  陈定粱把一个纸袋交给我:“生日礼物。”

  “生日礼物?”我讶异。

  “你打开来看看。”陈定粱说。

  我打开纸袋,看到一袭黑色的丝绒裙子。裙子是露背的,背后有一只大蝴蝶结,裙子的吊带是用数十颗假钻石造成的。我吃了一惊,这个款式是我设计的,我上时装课时,画过一张一模一样的草图,但那张草图我好像扔掉了。

  “这袭裙子好像似曾相识。”我说。

  “当然啦,是你设计的。”陈定粱说。

  “果然是我画的那张草图,你偷看过我的草图?”

  “我没有偷看。”

  “你不是偷看的话,怎会知道?”

  “你丢在废纸箱里,我在废纸箱里拾回来的。”

  他竟然从废纸箱里拾回我的草图,他早就处心积虑要做一件衣服给我。

  “我从来不会做人家设计的衣服,这一次是例外。”陈定粱说。

  “多少钱?”

  “算了吧,是生日礼物。”

  “谢谢你。”

  “你可以穿这袭裙子和你男朋友去吃饭。”

  “我跟他分手了。”我说。

  陈定粱愕然地望着我,脸上竟然闪过一份喜悦,但瞬即又换上一张同情的脸孔。

  “是在你生日的那一天分手的吗?”

  我点头。

  “原来你那天不是想跟我说生日快乐。”他的神色有点得意。

  陈定粱也许以为我在最失意的时候想到他,是对他有一份特殊的感情,这也许是真的,但我不想承认我在失意的时候想起他。更合理的解释可能是我知道他对我有特殊的感情,他几乎是我唯一的男性朋友,而我在那一刻刚想寻求一点来自异性的安慰,所以想到他。

  “不,我是想跟你说生日快乐的。”我坚决表示,我才不要让他自鸣得意。

  “只是想说一句生日快乐?”他质疑。

  “是。”我斩钉截铁地说。

  “不是因为那十三万三千二百二十五分之一的缘分吗?”他锲而不舍。

  “是因为这十三万三千二百二十五分之一的友谊。”我说,“世上大部分的眷侣都不是同月同日生的。”

  “世上大部分的怨偶也不是同月同日生的。”陈定粱说。

  “所以同月同日生也就没有什么特别。”

  “你跟你的男朋友分手时想起我,这就是特别之处。”他坚持。

  “你无非是要证明我对你有特殊感情罢了,对不对?”我生气。

  “如果是真的,也没有必要否认。”他骄傲地说。

  “现在送生日礼物给我的是你,我可没有送礼物给你。”我讽刺他。

  “那你为什么要告诉我你跟你男朋友分手了?”他咄咄逼人。

  “因为我当你是朋友,但我现在觉得你很讨厌!”我站起来说。

  陈定粱的表情十分愕然,他想不到我会骂他。

  “对不起。”我说,“我不应该说你讨厌,‘讨厌’这两个字在我来说是很亲密的,你不配让我讨厌,你是可恶!”我掉头便走。

  我也想不到我会向陈定粱发脾气,也许我只是想找个人发泄,而他碰巧惹怒了我。

  “对不起。”陈定粱拉着我说。

  “放手!”我甩开他的手。

  我走进电梯里,陈定粱用手挡着电梯门,我不知道哪来的气力,狠狠地踢了他的小腿一下,陈定粱踉跄退后,电梯门关上。

  我在电梯里忍不住嚎啕大哭,我真的很挂念森。为什么我想要的东西得不到?为什么他是别人的丈夫?为什么我要在这里被陈定粱这种男人试探?他是什么人?失去了森,我就变得毫不矜贵吗?可是,无论我多么挂念森,我也不能回到他的身边,不可以,我不可以,我这么艰难才从他手上逃脱,我不能回去。

  我走出电梯,漫无目的地走上一条行人天桥。

  “周蕊!”陈定粱竟然追来。

  我不想让他看到我哭过,他越叫我越走。

  “对不起!”陈定粱追上来说。

  “不关你的事!”我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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