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阁网 > 张小娴 > 三个A Cup的女人 | 上页 下页


  “胸围可以代替《国家地理杂志》吗?”

  “当然不可以。”徐玉说。

  “那就是呀。”

  “不过──”她把刚才买的胸围从皮包里拿出来,摆出一副媚态,“今天晚上,只要我穿上这个胸围,肯定可以迷死他,使他暂时忘了杂志的事。”

  我见过宇无过几次,他长得挺英俊,身材瘦削,爱穿恤衫、牛仔裤、白袜和运动鞋。我对于超过三十岁,又不是职业运动员,却时常穿着白袜和运动鞋的男人有点抗拒,他们像是拒绝长大的一群。宇无过的身型虽然并不高大,但在徐玉心中,他拥有一个很魁梧的背影。宇无过说话的时候,徐玉总是耐心倾听。宇无过在她面前,是相当骄傲的。因此使我知道,一个男人的骄傲,来自女人对他的崇拜。

  徐玉和宇无过相识一个月之后便共赋同居,徐玉搬进宇无过在西环一栋旧楼内的一个小单位。别以为写科幻小说的人都是科学迷或计算机迷之类,宇无过既不是科学迷,对计算机也一窍不通,他真正是闭门造车。

  我不是宇无过的读者,我不怎么喜欢看科幻小说。宇无过出版过一本书,销路不太好,徐玉埋怨是那间出版社规模太小,宣传做得不好,印刷又差劲。

  “去看电影好不好?”徐玉问我。

  “这个星期上画的三级片我们都看过了。还有好看的吗?”

  “还有一套没有看。”

  看三级电影是我和徐玉的公余节目之一,自从去年年初看过一套三级电影之后,我们经常结伴去看三级电影。三级电影是最成功的喜剧,任何喜剧都比不上它。那些健硕的男人和身材惹火的女人总是无缘无故地脱光衣服,又无缘无故地上床。我和徐玉常常在偌大的戏院里捧腹大笑。

  两个女人一起去看三级电影,无可避免会引起其他入场观众的奇异目光,但这正是我们看电影的乐趣之一。男人带着负担入场,希望那套三级电影能提供官能刺激,可是女人看这种电影,心情不过像进入游乐场内的鬼屋,寻求刺激而已。

  场内的观众加起来不超过二十人。我和徐玉把双脚搁在前排座位上,一边吃爆谷一边品评男主角和女主角的身材。

  “这个男人的胸肌真厉害。”徐玉说。

  我依偎着徐玉,默默无言。

  “又跟他吵架了?”徐玉问我。

  “他不会跟我吵架的。”我说。

  从戏院出来,我跟徐玉分手,回到中环我独居的家里。我的家在兰桂坊附近一栋六层高没有电梯的大厦里。我住在二楼。单位是租回来的,面积有六百尺。一楼的单位最近开了一间专卖蛋糕的店子,老板娘姓郭,是一位五十岁左右的印度尼西亚华侨,样子很精致,身材略胖。她在印度尼西亚出生和长大,嫁来香港,说得一口流利的广东话。她做的蛋糕跟本地做的蛋糕不同,她选用奶油做蛋糕。

  “奶油蛋糕是最好吃的。”她自豪地说。

  她做的蛋糕颜色很漂亮,我就见过一个湖水蓝色的蛋糕,那是我见过最漂亮的蛋糕。

  她的蛋糕店不做宣传,门市也少,主要是接受订单,但口碑好,一直客似云来。店里只有一个助手,每一个蛋糕,都是郭小姐亲手焗的。每天早上起来,我几乎都可以嗅到一阵阵蛋糕的香味,这是我住在这里的一笔花红。

  蛋糕店每晚八时关门,今天晚上我回来,却看到郭小姐在店里。

  “郭小姐,还没有关门吗?”

  “我等客人来拿蛋糕。”她客气地说。

  “这么晚,还有人要蛋糕?”

  这时候,一个中年男人出现,走进蛋糕店。

  郭小姐把蛋糕交给那个男人,跟他一起离去。

  那个人是她丈夫吗?应该不是丈夫,她刚才不是说客人的吗?她会不会拿做蛋糕作借口,瞒着丈夫去走私呢?那个中年男人样子长得不错。郭小姐虽然已届中年,但胸部很丰满,我猜她的尺码是36B(这是我的职业本能)。

  我跑上二楼,脱掉外衣和裤子,开了水龙头,把胸围脱下来,放在洗手盆里洗。我没有一回家便洗内衣的习惯,但这天晚上天气燠热,又跟徐玉在中环跑了几千米,回家第一件事便想立即脱下胸围把它洗干净。这个淡粉红色的胸围是我最喜欢的一个胸围。我有很多胸围,但我最爱穿这一个。这是一个记忆型胸围,只要穿惯了,它习惯了某一个形状,即使经过多次洗涤,依然不会变形。我不知道这个意念是不是来自汽车,有几款名厂汽车都有座位记忆系统,驾驶者只要坐在司机位上,按一个挚,座位便会自动调节到他上次坐的位置。我认为记忆型胸围实用得多。但记忆系统不是我偏爱这个胸围的主要原因,我第一次跟阿森玉帛相见,便是穿这一款胸围,他称赞我的胸围很漂亮。穿上这个胸围,令我觉得自己是一个女人。

  阿森今天晚上大概不会找我了。

  清晨被楼下蛋糕店焗蛋糕的香味唤醒之前,我没有好好睡过。今天的天色灰蒙蒙的,一直下着毛毛细雨,昨天晚上洗好的胸围仍然没有干透,我穿了一个白色的胸围和一袭白色的裙子,这种天气,本来就不该穿白色,可是,我在衣柜里只能找到这条裙子,其他的衣服都是皱的。

  经过一楼,习惯跟郭小姐说声“早晨”,她神情愉快,完全不受天气影响,也许是昨天晚上过得很好吧。

  走出大厦,森在等我。他穿着深蓝色的西装,白恤衫的衣领敞开了,领带放在口袋里,他昨天晚上当值。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我故意不紧张他。

  “我想来看看你。能不能和我一起吃早餐?”

  “你不累吗?”

  “我习惯了。”

  看到他熬了一个通宵的憔悴样子,我不忍心拒绝。

  “家里有面包。”我说。

  我和森一起回家,然后打电话告诉珍妮我今天要迟到。

  我放下皮包,穿上围裙,在厨房弄火腿三文治。

  森走进厨房,抱着我的腰。

  “你知道我昨天晚上去了哪里吗?”我问森,我是故意刁难他。

  森把脸贴着我的头发。

  “你从来不知道我每天晚上去了哪里。”我哽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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