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阁网 > 张小娴 > 荷包里的单人床 | 上页 下页


  第一天在展览馆里,我被一个法国布商的摊位吸引着,他们的丝很漂亮。

  “价钱很贵。”徐铭石提醒我。

  “但是很漂亮啊!”我不肯离开摊位。

  摊位上那位法国女士送我一块淡黄色的法国丝,刚好用来做丝巾。

  离开法兰克福,我和徐铭石结伴去马德里游玩。

  政文对徐铭石很放心,他从来不担心我们会发生感情。真正的原因,也许并不是他信任我,而是他看不起徐铭石,他认为徐铭石不是他的对手。

  我和徐铭石有谈不完的话题,若有一天,我们成为情人,也许就不能无所不谈了。

  我喜欢他,但我不会选择他作为厮守终生的人。

  不要问我为什么,厮守终生也好,过客也好,只是相差一点点。他不是我要寻觅的人。

  然则,是政文吗?我开始反复问自己。

  在马德里的最后一天,我在一间瓷砖店里发现一款很别致的手烧瓷砖。那是一款六寸乘六寸的白色瓷砖,上面用人手绘上各行各业的人,其中一块瓷砖是医生和病人。正在替病人诊症的年轻医生,头发茂密而凌乱,脸上有胡髭,出奇地跟你相像,那个病人,是一位长发披肩,脸带愁容的女子。

  我买下那一块瓷砖,放在背包里。

  “你买来干什么?”徐铭石问我。

  我也无法解释,也许从那一刻开始,我已经在背叛政文。

  我在酒店打了一通电话给政文。

  “我今天又赢了!”他兴高采烈地告诉我。

  我突然觉得很厌倦,把电话挂断。

  回到香港那天,政文来机场接我。

  “为什么那天通电话时突然被打断?”他问我。

  “酒店的机楼发生故障。”我向他撒谎。

  在车上,我默默无言。政文滔滔不绝地告诉我他这两个礼拜以来彪炳的成绩。

  我突然觉得他是那么陌生。

  八年前,他不是这样的。

  他充满自信,很有理想。

  现在,他已变成一个赌徒。在他的生命里,只有赢输和买卖。

  如果生命只有胜负,多么枯燥。

  “为什么不说话?”他问我。

  我不是不说话,而是不懂说什么。

  “你做的事跟赌博没有两样。”我说。

  “替人客买卖股票,本来就是一场赌博。所有赌博,都是贪婪与恐惧的平衡。愈贪婪,风险愈大,利润也愈高,结果逐渐失去平衡。谁拿到平衡,便能够赢钱。”他说。

  爱情何尝不是贪婪与恐惧的平衡?

  愈想占有,愈容易失去。爱是尽量占有和尽量避免失去之间的平衡。

  再次回到烧鸟店,惠绚说你来过一次。

  “我告诉他你去了法兰克福。”

  “为什么告诉他?他问起我吗?”

  “不,我们聊天,就提到你。”

  我有点儿失望。

  你喜欢的是惠绚吗?

  一月底的一个晚上,你再次出现,仍然坐在后园。

  “情人节你会来吗?那天我们有特别优惠,要不要我留一张台给你?”

  “好的,谢谢你。”

  你不可能一个人庆祝情人节吧?

  情人节那天,政文和我吃过一顿晚饭之后便上班。

  这天晚上,客人很多,徐铭石也特地来帮忙。

  “赶快找个女朋友,情人节便不会孤单。”我跟他说。

  “有了女朋友,情人节不孤单,但其他日子孤单呀。”他笑说。

  是的,爱会使人更孤单。

  一直不见你出现,我开始着急。

  “刚才太忙,我忘了告诉你,秦医生上午已经打过电话来取消那张台。”田田说。

  “是吗?”

  “嗯。”田田的脸色很苍白。

  “你没事吧。”

  “我的肚子从下午开始就不舒服。”

  “那为什么不去看医生?”

  “不要紧的,我吃点止痛药就没事。”

  “会不会是盲肠炎?”

  “没这么严重吧?”徐铭石说。

  “我十年前已经割了盲肠。”田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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