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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六


  他看着她腕上的手表,说:“将蟋蟀在巴秒内呜叫的次数再加五,就是现在的摄氏温度了。”

  他们屏息静气数着蟋蟀呜叫的次数。在那八秒里,蟋蟀总共鸣叫了二十六声。

  “现在的气温是摄氏三十一度。”叶卫松神气地说。

  “蟋蟀是怎么知道温度的?”她不明白。

  叶卫松扬了扬眉毛:“秘密!”

  “告诉我嘛!”她拉着他。

  “有机会吧。”他可恶地说。

  从此以后,放学后在树下一起聆听蟋蟀的呜叫,是他们最私密的时光。蟋蟀是他们的温度计。

  “你无耻!你为什么看我的日记!”赖咏美骂她妈妈。妈妈偷看她的日记,发现她跟叶卫松在谈恋爱。

  妈妈给了她一记响亮的耳光。

  那天跟叶卫松在学校见面的时候,她说:“我们离家出走吧。”

  叶卫松吓了一跳,问:“到哪里去?”

  “什么地方也可以,我妈妈要替我转学校,我以后也见不到你了。”她哭着说。

  “那我们什么时候走?”

  “明天上学的时候就走。”

  夜里,赖咏美悄悄收拾了自己的东西。她整夜没有睡,坐在窗前,幻想着自由而甜蜜的新生活。第二天早上,她跟叶卫松在车站会合。

  出走的头一个星期,他们白天四处游荡,晚上在公园露宿,身上的几百块钱很快就花光了。

  那个晚上,他们疲倦地靠在公园的长椅上。

  “还是回家吧。”叶卫松说。

  “现在怎么可以回去呢!我们去找工作吧!”突然之间,她问他:“你听到吗?”

  “听到什么?”

  “是蟋蟀的叫声。”她朝他微笑。

  他抬头看看旁边一棵树的树顶,蟋蚌的叫声是从那里传来的。

  她幸福地靠在他怀里,问他:“现在是几度?”

  隔天,他们在花店找到一份送花的工作。

  “既然有钱,我们不用再去公园了。”赖咏美兴奋地说。

  “那去什么地方?”

  “尖沙嘴重庆大厦有许多宾馆。”

  “那里很复杂的。”

  “但是租金便宜。”

  他们在重庆大厦一家宾馆租了一个狭小的房间。那里的住客,什么种族都有,都是些来香港找工作的人,空气里常常弥漫着一股难闻的汗味。

  为了省钱,赖咏美和叶卫松几乎每天都是吃茄汁侗豆和白面包。那个燠热的夜晚,他们依偎在床上。

  “你爱我吗?”她问。

  “爱。”他说。

  “会爱到哪一天?”

  “我也不知道。”他一边吃茄汁煽豆一边说。

  “没有期限的吗?”

  “没有。”

  她把头靠在他的肩膀上,向往地说:“将来我们有钱了,也要开一家花店。”

  “你喜欢花店吗?”

  “有了自己的花店,晚上就可以睡在店里,在花香之中醒来。”她用满怀的憧憬来抵抗着外面那股咸腥味道。

  “我们什么时候回家?”叶卫松忽然问。

  她生气了:“谁说要回家?要走你自己走。”

  后来有一天,他们早上醒来,东凑西拼,两个人加起来才只有几块钱,距离发薪水的日子还有三天,罐头和面包却都吃光了。

  “你去买点吃的回来吧。”她吩咐叶卫松。

  “你想吃些什么?”

  “只要不是茄汁煽豆就行了。”

  “好的,我出去看看。”

  叶卫松带着他们所有的钱出去了。他去了很久很久,她饿着肚子等他。到了晚上,她开始怀疑,他已经跑回家了。

  午夜里,有人来拍门。她跳下床去开门,门外站着她消瘦了的爸爸和满脸泪水的妈妈。叶卫松回家了,并且出卖了她。

  后来,叶卫松的家人把他送到英国寄宿,留下她一个人,在学校里成为同学的笑柄。她恨死他了。

  她约了叶卫松在Konditorei见面。这是她最近发现的一家德国蛋糕店,有非常美味的李子蛋糕。她走过纷纷扰扰的街道,把重逢幻想了千百遍,终于来到了Konditorei。叶卫松坐在那里,他的样子一点也没有改变,只是好像一下子变大了,有点陌生。

  “你变漂亮了。”叶卫松说。

  赖咏美笑笑说:“当然了!不然为什么要长大?”

  “你的嘴巴还是跟从前一样厉害。”

  “你什么时候起程去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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