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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八


  她倒在他怀里,有片刻幸福的神往。

  她以为这个男孩子将要引渡她到永恒的幸福。后来,他却开始嫌弃她,总是在她身上找碴子。那天,外面下着大雷雨,她在他家里看漫画。他说:“我要赶稿,你回去吧。”

  “我在这里陪你好吗?”她可怜兮兮地说。

  “你还是回家吧。”

  “我不会碍着你的。对了,我去买蜂蜜蛋糕回来一起吃好吗?”

  “随便你吧。”

  她撑着伞出去买蛋糕。当她带着蛋糕回来的时候,全身都湿透了,却不见了他。

  等到午夜,何祖康叼着一根牙签回来。

  “你去了哪里?”她问。

  “有朋友找我出去吃饭。”他避开她的目光。

  “是女孩子吧?”她恨恨的问。

  他没有回答。

  “最近常常有女孩子找你!”

  他没有说话。

  她把那个蜂蜜蛋糕狠狠地扔在地上,哭着说:“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他沉默。

  “你和我一起,是为了逞强的吧?”

  他蹲下来,想要松开脚上球鞋的鞋带。

  “既然不喜欢我,为什么又要跟别人抢!”她坐在地上,扯着他的鞋带不放。

  他只好去松开另一只鞋的鞋带,可是,她又用空出来的一只手扯着那只鞋的鞋带不放。

  她双手扯着他的鞋带啜泣,他的鞋带被她扯着,被迫坐在地上陪她。

  “你根本不爱我!”她呜咽。

  “你会找到一个比我好的人。”他说。

  “但我不会再买蜂蜜蛋糕给他吃。”她说。

  多少年了,她没有再买过蜂蜜蛋糕给她身边的男孩子吃。

  后来有一天早上,她在Starbucks里遇到钟永祺。他正在买外卖咖啡,她啜饮着一杯芒果味的Frappuccino。

  她主动上前叫他。

  “很久不见了。”

  钟永祺有点儿诧异。

  “你好吗?”她问。

  “你呢?”

  “我在美专念书。”

  “是吗?我考上大学了。念建筑。”他的头微微向上抬了一下,好像是向她炫耀。然后,他问:“你男朋友呢?那个大眼袋——”

  “我们分手了。”她说。

  他一副幸灾乐祸的表情,说:

  “是吗?真可惜。”

  她站在那里,很是难堪。是的,他有权侮辱她,谁叫她那么笨,在他和何祖康之间选择了何祖康?

  “我要走了。”钟永棋说,“我女朋友在外面等我。”

  她看着钟永棋拿着两杯外卖咖啡走出去。一个短发、穿牛仔裤,手里拿着几本书的女孩子在外面等他。他们是大学同学吧?才不过几年光景,钟永棋过的是另一种生活。

  当天晚上,她在家里接到一通电话,是钟永祺打来的。

  “你的电话号码还是跟从前一样吗?我打的时候,还担心已经改了。”钟永棋说。

  “不,没有改。你找我有什么事?”

  “可以出来见个面吗?”

  “我家附近有一家拉面店,我们在那里见面吧。”

  “今天很对不起,我不该用那种态度跟你说话。”吃面的时候,钟永祺说。

  “你是不是仍然恨我?”

  “只是当天输了给他很不甘心。但是,我没权怪你。”

  “男人是不是都爱逞强的?”

  “男人是没有游戏的,只有比赛。”

  “你们不觉得这样很残忍吗?”

  他抱歉地点点头.“可是,这是天性。”

  “喱,我明白了。”

  “希望你不要怪我。”

  “是有一点的啊。今天早上让你占了上风;我是准备出来把你痛骂一顿的。不过,既然你道歉,那便算了。你跟你女朋友是同学吗?”

  “不是同一所大学的。”

  “看起来很匹配的样子啊。”

  他腼腆地笑笑。

  望着钟永棋,她想,假如当天选择了他,她的际遇是否会不一样呢?

  后来有一天,她放学的时候看到那天和钟永祺一起的女孩子跟一个男孩子手拖手散步,两个人很亲昵的,像一对情侣。那个男孩子不就是隔壁班的王日宇吗?

  钟永祺的女朋友,是不止一个男朋友吧?

  原来,钟永棋也不见得比她幸福。

  可是,她并没有幸灾乐祸。让她再选择一次,她还是会选择何祖康。人做了一个决定之后,总是会怀疑另一个决定会不会更好。可是,谁又知道呢?

  那天下课后,在美专的走廊上,同学们都在讨论她的故事;当然,他们并不知道那是她的故事。徐云欣听说,剧本是余宝正写的。那天晚上,最后一集播完之后,很多人打去女孩说的那个电话号码,那其实是漫画社的电话。

  谁又会想到这个城市里有那么多寂寞的人?

  她走到余宝正跟前,告诉她:

  “在漫画店里再见到他的时候,我的电话号码已经改了。”

  余宝正惊讶得说不出话来。徐云欣瞄了瞄站在余宝正旁边的王日宇,朝他笑了笑。王日宇不太明白她的意思。她根本不需要他明白。

  那天在二十四小时漫画店里,徐云欣低下头,无意中发现何祖康脚上的球鞋是没有鞋带的,是用魔术贴那种。

  “你不穿有鞋带的球鞋了吗?”她问。

  他耸耸肩膀,说:“穿这种球鞋,不会给扯着鞋带。”

  一阵沉默之后,她终于说:

  “我走了。”

  她转身的时候,他忽然在后面喊:

  “你——”

  她回过头来,等他说话。

  “没什么了。”他腼腆地说。

  她的电话号码是上星期才改的。四年来,她搬家三次了,一直留住旧的电话号码,刚刚改了,却跟四年没见的他重逢。

  假如他今天晚上问她:“你的电话号码还是跟从前一样吗?”她会微笑把新的号码写在他的手心里。只是,他终究没有问。

  他可有像戏里那样,期待她开口,甚至修改了原本的结局?在他犹豫的目光里,可会有过思念和悔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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