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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养一条蛇(1)


  如果能有一个洞穴,让相爱的人,不必顾念现实种种限制,勇敢去爱……

  大虫:

  家人都察觉,我自己也发现——我已经是个不一样的人了。

  为什么,你不再兴高采烈了呢?

  他们都问。

  以往,只要听见“Shopping”喽,我便弹跳起来,三分钟以内,准备停当,等候在车房门口。不管去超市采买食物或是去MALL挑衣服,都是,对,兴高采烈的。

  有事没事,还要照着食谱,摆弄几道菜以飨亲朋,加k突发奇想的创意,偶有佳作呢。我的葡国鸡、葱姜龙虾,可是享誉海外的。

  这一回,“Shopping”响彻屋内,全家都整装待发,还看见我在房里晃来晃去。

  “找什么呢?”母亲终于忍不住问。

  “我的包包。”

  “你不是已经放在门口了?”

  “哦。”我笑起来:“对,我忘了。”

  说好做一顿好吃的晚餐,需参考食谱,我到楼下书房去翻食谱。书架上还有一本翻译小说(美女与野兽),纽约女检察官凯瑟琳,与隐居地下道中半人半兽的文森的爱情故事。作者描写幽暗潮湿的地下洞穴,水滴渗落的回声,蜡烛燃烧的气味。如果能有一个洞穴,让相爱的人,不必顾念现实种种限制,勇敢去爱……

  叭!

  强烈的光线像乱箭,令我睁不开眼,洞穴骤然崩塌,抢救不及。

  怅然若失,我仓皇抬头,看见开亮了灯,站在门口的弟媳。

  “姐姐。”她担忧地:“你没事吧?”

  坐在散置的食谱之间,我忽然想不起在这里做什么。

  “爸说如果你还拿不定主意,他就随便做几个菜,下次再吃你的创意菜。”

  哦,是了。

  “不好意思,我……··哦看小说看得入神……”

  “没关系,我跟爸说。”

  转身离去之际,忽又探头进来:

  “姐!你确定,没有事?”

  我对她笑着,摇摇头。

  晚上,父母亲和弟弟弟媳玩桥牌,弟弟把我安排在电观前,调出电影台,又开了一大包起司夹心饼于交给我:

  “慢慢吃,慢慢看,晚点去睡,不然总调不过时差,整天迷迷糊糊,没精打采。”

  “知道了。”我推他走。

  起居室里,我独自一个人,一台光影亮艳的电视,一包咀嚼时滋啦滋啦的饼干。

  滋啦滋啦,我克尽本分地嚼着,滋啦滋啦。

  “突击检查!”弟弟突然窜出来:“很好,没睡着,也没被我吓着。”

  他挤上沙发:

  “在演什么?好不好看?”

  我微微笑着,无从答起。他再接再厉,伸手进饼干袋:

  “分享一点饼干……”

  他忽然转头,用怪异的眼光瞪我:

  “你吃完一大包饼干?”

  这一声喊叫,把其他人全引了来。

  大伙儿一致认定,我有些不同。

  父亲说:“总是心不在焉的。”

  弟姐说:“对很多事不感兴趣。”

  弟弟说:“像得了自闭症似的。”

  母亲说:“简直丢了魂。”

  我窘迫地解释,大概因为感冒加上时差的关系,过两天就会好的。

  “我只是有一点恍惚。”

  “对!”弟弟喝了个彩:“总的来说,就是恍惚,连笑都是恍恍惚惚的。”

  为什么这么恍惚呢?

  弟弟一向打破砂锅问到底,尤其在周末夜晚,明天不必早起上班。

  “因为台北空气污染?因为混乱的选举?因为又被人骚扰?因为学生找麻烦?因为写作遇到瓶劲?因为在电视上看起来不够漂亮?太过漂亮?”

  我一路摇头,一路忍不住笑起来。

  “因为太想念老爸老妈?”

  母亲问着,话语里还含着便咽。

  “妈——”弟弟喊叫,揽住母亲,轻轻摇摆:“快别这么八点档吧。”

  那,到底怎么回事?

  “我猜,姐姐恋爱了。”

  弟媳轻声而清晰地说。

  我和她睁睁对望了,黑白分明的眼眸,女人的心事,女人知解。

  而我,落寞地摇摇头,回房睡觉去了。

  没有欺瞒,自从风雪中的飞行,这些天来,我都不去想与你有关的一切。

  (所以,变得恍惚了。)

  我努力否定那些新鲜而敏锐的感觉,把它们都当成错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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