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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三


  §第九章

  确定

  我答应了Jerry的邀约,陪他一起去San Francisco参加他的首演,不敢相信,他竟然是个小提琴手,看他傻里傻气的。当初在Mr. Banson的墨西哥餐厅里遇见他的时候,只觉得他是个普通男孩子,感觉比不上你的特别呢。就快要二月了,距离决定忘了你的日子,还有三十天。这是我回到西雅图之后的决定,从十一月十八号那天开始计时一百天,我要忘了你。你有没有曾经想过要忘记一个人呢?如果有,那么我想,那个人一定是你很爱很爱,却无法相爱的吧。你是不是跟我有一样的想法呢?如果是,那么请你倒数计时,忘了我,

  因为这样,我至少可以知道,你也曾经很爱很爱我。子学,亲爱的你,这份思念只剩下三十天的保存期限了,我终于就快要放下这沉重的思念,可是,为什么,我却是感到难过的呢……?

  By 想念咖啡的牛奶

  离开成功岭那天,还是好冷好冷。

  两天前我抽到了位在南部的部队,叫做什么四三炮指部的,因为部队会派车子来接我们,所以我们又在成功岭多待了两天,很无聊的两天。我不断的感觉我的生命在流失,我的时间在浪费。许多的同梯弟兄在这两天被他们所属的部队一批一批的带走,有一些抽到金门的,就会送到高雄的寿山基地等待往金门的船,有些抽到马祖的,就送到基隆等那鼎鼎大名的台马轮。我想,他们的感觉一定跟我一样,觉得生命在流失,时间在浪费吧。两天的时间,除了睡觉以外,不断的有人被带走,有些比较善感的弟兄,在连集合场上就哭起来了,说着他不想离开成功岭,说着他不想离开这一批同梯的弟兄。因为在这样的环境里,你看不见未来,像是叫你蒙上眼睛走路,如果掉进坑里还得自己爬起来。

  因为你不明白将来的一年八个月必须在哪个环境里度过,又会遇上什么样的人,许多的不安全感叠叠而生,“茫然”是你唯一的感受。

  终于,两天之后,接我们的长官到了,这时连上的弟兄所剩无几。当你拿着自己的行李站在连集合场上的时候,那些尚未被带走的弟兄看着你的眼神,都像在问着:

  “啊,你们也要走了?哪里是你们的目的地呢?”

  新兵分发,就像是拿着一桶弹珠,站在高台上往地下倒,弹珠会散落到四处,你不会知道那些弹珠到底跳到哪里了。我是其中一颗弹珠,我跳到了四三炮指部的本部连,而其它的人到底跳到哪里,我完全不知道。

  阿居经过爸爸的介绍,到了一家事务所,可能是因为他天生就很宝的关系,事务所里的人都很喜欢他,还替他在台北租了间房子,房租二分之一垫付。两千零四年大剌剌的到了,全世界都知道两千零三年已经过去,似乎没有一个人怀念两千零三,只有我。

  一天,我放假,阿居从台北飞到高雄来找我。

  “好恐怖,我这辈子第一次搭飞机,”他惊了魂似的拍拍心口说,“我压根不知道飞机起飞跟降落的时候竟然是那样的考验人的心脏强度。”

  “多搭几次就习惯了。”我说。

  “多搭几次?那我可能要多找点工作,事务所的薪水虽然比以前打工的时候多很多,但也没那么好过。”

  “很羡慕你不需要浪费时间在军中。”

  “这没什么好羡慕的,我觉得几乎生命中的每一件事情都是被安排好的一样。”

  “喔?”

  “是啊,你这辈子会遇到谁,有什么遭遇,发生什么事情,又怎么度过,都好象被安排好的一样,只是这一切都发生在未来,所以你不知道。”

  “阿居,你何时变得这么宿命论了?”

  “我其实一直是宿命论的,只是我曾经想叛逆的抵抗而已。”

  “你还有到孤儿院去吗?”

  “废话,那可是我的宿命啊。”

  这天阿居请我到牛排馆吃饭,他说这辈子他从来没有请过我吃一顿正常的,很过意不去。我问他什么是正常的?又什么是不正常的?他说正经吃的是正常的,不正经吃的是不正常的。

  我没听懂,他却反而哈哈大笑。他就是这么个奇怪的人吧,很多答案不像答案的,他也都觉得那是答案。

  就在我要收假的前几个小时,我接到艾莉的电话。

  “子学,我有件事情想问你。”

  她的声音听来彷徨。

  “什么事?”

  “我公司里有个摄影,他从我进公司那天开始就不断的约我,到现在我已经找不到理由拒绝了。”

  “这……”像是胸口被揍了一拳一样,我感觉到痛。

  “你教我,我该怎么跟他说?”

  “呵呵……”我故做镇定的,“你就跟他说不想去就好了啊。”

  “我知道,但是我用了千百种理由了,他就是不放弃啊。”

  “哪些理由用过了?”

  “什么家里有事啦,已经跟朋友约好啦,身体不舒服啦,甚至我还用过生理痛不想出门呢。”

  “不想跟他出去吗?”

  “当然不想啊,不然我何必苦恼这个呢?”

  “那就说,男朋友在等好了。”

  “啊……男朋友……?”

  “是啊,应该没用过这个理由吧。”

  “可是……全公司都知道我没有……”

  “那就明白点说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

  “这个理由最好,他识相的话也会自动放弃了,”我像是在捍卫什么的,“告诉他已经有喜欢的人了,他就不会再约了。”

  “子学……”

  “干嘛?”

  “你在生气吗?”

  “我?哪有?我干嘛生气?”

  “有,你在生气。”

  “没啊,我没有在生气啊,不然倒是说说看,我在生什么气?”

  “我问你一个问题……好吗?”

  “说啊。”

  “如果我跟他出去了,你会不会生气?”

  我有种呼吸道被掐住的感觉,说不出话。

  掐住我的呼吸道的,是一段回忆,发生在去年。

  “艺君:

  惊讶吗?我想应该是惊讶的吧,因为连我都是惊讶的,我竟然有勇气写信给你?在西雅图好吗?我在台湾很好。前两个礼拜我收到了兵单,再过几天,我就要去当兵了,很多学长跟我说,冬天入伍比夏天入伍来得轻松一点,因为被操的时候,至少不会满身大汗,吃饭的时候,也至少不会闻到许多人的汗臭味。

  知道成功岭吗?那里是我开始面对军旅生活的第一站,成功岭在台中,那可能又是一个全然陌生的地方了吧。

  我想问,我们还是朋友吗?

  我以为我们至少还会在毕业那天见个面,我没想到竟然离开的那么快。我托了跟同系的学弟帮我问问可以连络上的方法,但在几个月前,是完全没有音讯的。

  直到学弟给了我的E-mail.

  我们还是朋友吗?我想跟说,我希望是。

  今天的西雅图还是下雨的吗?还是晴天呢?

  子学

  2003/11/14”

  信寄出去之后的隔天,那是个星期六,本来艾莉还很开心的打电话给我,邀我下午三点一起去看电影,但就在一点的时候她又打了通电话来。

  “子学,对不起,公司又要我到桃园的龙潭赛车场去采访,今天的电影,可能要挪到下次了。”

  “没关系的,的工作要紧。”

  “可是我很想跟你去看电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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