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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班长是一种看来很威风,其实是苦工的工作。

  这表示每天早上的升旗典礼都要我来整队,这表示每天的值日生要我来叮咛才会有人擦黑板,这表示教室后面的垃圾桶要我来注意才会做好垃圾分类,这表示如果有人没来上课我就必须第一个知道他在哪里。

  这表示我不能多贪睡那十分钟,因为我必须提早到学校做早点名。

  这表示我不能当值日生,因为我每天都是值日生。

  这表示我下课不能去荡秋千,因为我要注意同学们是不是有把垃圾分类,并且把老师的作业交到我的桌上。

  这表示所有的老师都会知道二年十一班的班长已经不是水泮居,而是林子学了。

  我只要顽皮或是吊儿郎当,就会被冠上“十一班的班长很糟糕”。

  我是阿居生命中的第一个班长,他很高兴,他终于卸任了。

  那节下课,阿居请我去福利社,他买了两个三块钱的小馒头。

  我印象很深刻,他喜欢吃竽头口味的。

  每一次他买馒头都像放学后校门口的导护老师指挥着小朋友过马路一样。

  他总是要伸出手指挥着服利社阿姨,

  在蒸气柜里那一堆白色咖啡色以及紫色的馒头当中选出他的竽头馒头。

  “拜托!又错了,每一次都拿错,我都买了一年了还拿错,我要竽头的,竽头的!在那里,看见没有?紫色的,对,就是那个,谢谢。”

  这是他对福利社阿姨说话的态度。

  他小时候就有一种特殊的性格,他觉得对的事就会很直接,你要说他没礼貌吗?

  也不至于态度很差;你要说他小孩子大人气吗?又没有那么的明显。

  他分了我一个馒头,我们走到养鱼园旁边坐了下来。

  我剥了一半给园里的小鱼儿吃,你会看见一片一片的馒头浮在小池塘里,两三下就被鱼儿吃光光。

  养鱼园是我们学校的骄傲,旁边的养鸟园也是,因为其它的学校都没有,顶多只有植物园。

  鱼和鸟听说都是校长的兴趣,他喜欢玩假山假水,他喜欢看鸟看鱼。

  鱼园和鸟园的门上方,他各挂上了一块桃木匾额。

  鱼园的匾额写着:

  “追名抢利是多余,损人褒己亦多余。
  长生不死最多余,不如池中一条鱼。”

  而鸟园的匾额写的是:

  “飞,飞不离这笼间。
  离了笼间,飞不离这片天。
  离了这片天,飞不离这人间。
  离了这人间,仍不及天上神仙。”

  前几个礼拜我还有回到学校去看看。大部份的校舍都已经翻新,以前我觉得很高很高的篮框,现在轻轻一跳都有可能会撞到头。鸟园和鱼园没什么变化,只是原本的铁丝笼都加高了,里面的树也都茂盛了。

  这两块桃木匾额,依然挂在园门的上面,似乎有做过亮面处理,看起来挺匀亮的。

  “中华民国七十七年十月”,这排红色的字横刻在匾额下方,还有我们校长的名字。

  我想起他是个人见人爱的好校长,他每天都会站在校门口等学生来上学,他喜欢摸摸学生的头,向他们说声早安。

  我当班长的这一年,阿居没有忘记任何一件事,真的,任何一件都没有。

  他准时上课,准时教作业,准时扫地。所有他之前会忘记的事都像不曾忘过一样,一年级的那段日子像是假的,没发生过的,甚至不曾存在过的。

  他参加了书法比赛,得到低年级全校第一名。

  又代表学校参加高雄市国小低年级组的书法比赛,又是第一名。

  他开始有不错的好成绩,小考月考期末考科科一百,还拿了好几次的第一名。

  我的成绩虽然不差,但也好几次都输给他,只拿了第二。

  这是我认识的水泮居吗?我觉得好神奇,为什么他竟是如此的收放自如?

  “因为我不想当班长,所以我故意表现的差劲,就是这样而已。”

  回家的路上,他拿着学年第二名的奖状,笑笑的说着。

  第一名是我,我是第一名,但我却觉得这第一名,应该是阿居的。

  1987年,有个相当可怕的国语男歌手,在我的感觉里他就像现在的周杰伦,他用那沧桑哽咽的歌声袭卷歌坛,其程度真的不亚于现在的“杰式炫风”。

  那是我当班长那一年,国小二年级,我记得好清楚,那张专辑名称叫做“黄色故事”。说“黄色故事”你们可能还不太熟悉,但你们肯定听过一首歌,词曲都是王文清先生写的,叫做“一场游戏一场梦”。

  他是王杰,一个可以在当时的流行排行榜上蝉联数十周的歌手。

  会提到王杰,有两个很重要的原因。我这辈子第一次买录音带,就是这张“黄色故事”,而这首“一场游戏一场梦”被我听到磁带损毁,没办法再读取。

  另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我们导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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