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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八


  她挂了电话,在窗口向我挥挥手。

  我回头,亚勋跟阿居的眼睛还黏在王艾莉身上,现场三分之二的男人的眼睛也一样。我觉得有点困,看了看时间,离三点的上课时间不到两个小时,我心想,那就到保健中心去借个床躺一下好了。

  对了,说到保健中心,让我想起我在高中的时候,有一次高烧严重,老师已经通知爸妈来带我回家,要同学先送我到保健室去休息。

  到了保健室之后,校护替我量了体温,那是我有生以来发烧最高温,三十九点九度。说真的,我有一种“不如归去”的感觉。

  (6)

  偏偏那天保健室的生意特别好,没有空的床位,校护要我打草席睡在地上,我轻声地说了声“谢谢,不用了”,她又说要帮我叫救护车,我也婉拒了她。然后被同学搀扶着走回教室。

  我同学在扶我回教室的路上不断地抱怨着:“铺草席睡地上?哪有人这样的,是不是算准了如果你挂了就直接卷起来比较快?”

  我听了笑个不停,但因为发烧全身上下每一处都酸痛,所以我越是笑,就越觉得身体像要爆炸了一样。

  事后我怀疑我同学想用笑话谋杀我。

  回到教室之后,我在一阵精神混沌当中睡着,没多久就做了一个梦。

  我梦见我是个很帅的帅哥,不管是功课还是体育方面都是顶尖的优秀,全校的女孩子都想跟我谈恋爱,每节下课教室的窗外就挤满了要拿情书给我的女同学。

  然后隔壁同学的铅笔盒掉到地上,发出很大的声响,我轻易地被吵醒了,很想朝他的后脑勺扁下去。

  但是我没有,因为当时我如果出手打他,我会比他更痛。所以我只是瞪了他一眼,无奈地趴下,然后很快地又睡着。

  阴沉的天色,傍晚时分,我骑着车子在路上奔驰,没多久开始下雨,不大不小的,我撑着骑到一座公园旁边,看见一座凉亭,我停下车,跑进凉亭躲雨。

  结果不躲还好,一躲雨就更大,路上的人车渐渐变少,路灯也亮了起来,蚊子在我身边来回飞,想趁我不注意的时候大快朵颐一番。

  然后有个女孩子拿着伞走进凉亭,还牵着一条小黄狗。

  她看了我一眼,然后笑了一笑,问了我一声:“你被雨困住了?”

  “是啊,早知道就不躲雨了,越躲下得越大。”

  “如果我跟你说,这场雨可能要三个小时才会停,你怎么办?”

  “你姓中吗?”

  “什么意思?”

  “中央气象台啊。你说三个小时就三个小时,哪那么准的?”

  “那我们来赌一赌,三小时之后我再来找你,如果雨停了,我就亲你一下,如果雨还继续下着,你就要亲我的狗一下。”

  “你亲我一下?你没说错?”

  “我没说错,就是亲你一下。”

  “你真要这么赌?雨很可能停耶,你很可能要亲我一下耶。”

  “不,最后的结果一定是你亲我的狗一下。”

  后来我看了看手表,时间还早,反正也没什么事,赌就赌,只要不是赌钱就好,输了顶多亲条狗,除了卫生问题之外没什么损失。

  然后我等了三个小时,雨也停了。我心想,她真的会服输吗?

  她依约走进凉亭,这一次她没有牵狗。从她心有不甘的眼神,我知道她非常不服,但愿赌服输,我相信这是所有人都知道的事情。

  然后,隔壁同学的铅笔盒又掉了……

  ※笔者云:白日梦做太多就是这样。

  晚饭的约定,让我那天下午完全没有心上课,教授每讲一段,我的脑子里就浮现“六点半,公馆玫瑰唱片门口”一次,我低头看课本,每看一段,脑子里也浮现“六点半,公馆玫瑰唱片门口”一次。

  上到第二堂的时候,我索性拿出一张小白纸,每浮现一次“六点半,公馆玫瑰唱片门口”,我就画一笔,以正字计算。结果我不画则已,一画惊人,甚至连一个眨眼、一个捏鼻、一个转头望向窗外的动作,都会让我多写几个正字。

  本以为应该写不到几个正字的,所以前几个我写得很大,后来发现纸张太小,最后还翻了面。旁边的阿居看了看我,又看了看纸,问我在干嘛,我回答不出来,只能望着纸上大大小小一百多个正字摇头。

  那天晚上,我很准时地从天桥走过公馆,因为我饿到不行,饿到有点头晕的地步,到玫瑰唱片时,看了看表,离六点半还有五分钟,这时我发现我的袜子一黑一蓝,我赶紧到附近的袜店买了双新袜,当着店小姐的面脱了鞋换袜子,还一边“穿错了!穿错了!”地解释着。

  再回到玫瑰唱片时,她已经站在那里了,穿著一件黑色的裤子,还有一件很抢眼的红白相间的毛背心。

  我走到她旁边跟她打了声招呼,问她想吃什么,她摇头没说话,只是笑了笑,我不了解她的意思,又再问了一次,她还是没说话,只是摇头,然后笑一笑。我看了一看手表上的日期,离上一个愚人节已经七个多月之远了,下一个愚人节也要五个月后,所以她应该不是在愚人,那她到底在干嘛呢?

  (7)

  “你觉得我的笑容好看吗?”她睁着她的大眼睛看着我,还一面微笑。

  “你吃饱了吗?”我不解地皱着眉头问。

  “还没,你干嘛这么问?”

  “我以为你吃了什么坏东西,让你有点不太正常。”

  “拜托,我是认真的!”

  “好看好看。”

  “你好敷衍。”

  “是真的好看啊。”

  “算了,我真不该寄望一条狗的嘴巴里能吐出值钱的象牙。”她有些恼怒地转过头去,兀自说着。

  因为周围太吵,我不是很清楚她到底说了什么。

  “什么?你想吃狗肉却忘了带假牙?”

  她回头打了我两下,“我是说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她不知该笑还是不该地解释着,我被打得有点莫名其妙。

  路上,我们经过一家烧烤店、两家火锅店、三家小餐馆,还有十多个忘了卖什么的路边摊,我基于尊重女性有优先选择权的理念,又基于不让自己在等待选择结果出来之前就饿死的观念,我跟她达成了协议,前十分钟由她选择,若十分钟过后她依然不知道要吃什么,那么就由我来决定,前提是她一定要用掉十分钟。

  我们从六点四十分开始,本来我还在打如意算盘,如果她真的用掉了十分钟,那么我就要选择那一家便宜又大碗的鸡肉饭,结果她在六点四十四分的时候告诉我,她突然想念起基隆庙口的营养三明治。

  “我去找狗肉给你吃。”

  “不要,我又没说要吃狗肉,我要吃营养三明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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