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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八


  “哼!”阿旺冷哼了一声,咬牙说:“也算是天意,今夜让你遇上我阿旺,决不容你在这儿沾半点便宜!”

  由于时辰追促,阿旺便拎起那个花布小包袱,奔回他看青的草棚子,找出一支锄头,在草棚子背后挖出个土洞,把那个包袱埋下去,再移块草皮,把上面铺妥,使人看不出新土的痕迹。

  阿旺是个憨朴人,办起事来,可是快又当,又精细。埋妥小包袱,他到小溪里洗净锄头,又洗净了手,然后再回到看青的棚子里躺着。

  既然遇上这档子关乎人命的大事,阿旺好把看守青禾的事扔到脑后去,专心筹谋着怎样对付那个血光鬼了。事实明摆着,那个血光鬼,收藏起她的小包袱,悄悄走近丁家宅院,是先去探路听动静,等到二婶儿产门大开,血光崩现前一剎,她定会转回来取她的鬼包袱的,世上事没有那么简单,那个血光鬼发现她的包袱不见了,一定会找这附近的地方,找到自己的头上来。

  当然,人不必找着鬼斗,就是逼不得已,斗鬼也该斗男鬼,人鬼虽有阴阳之分,女鬼究竟仍是女流之辈,自己跟女鬼斗,不论动口动手都不方便,但情势把人逼到这个关口上,使他非想法子应付不可了!

  阿旺想到的法子,就是尽量的拖延时辰,拖到那边的二婶儿胎儿落了地,过了难关,那女鬼就无法可想了!当然,这并不是最妥当的办法,……只要那文牒和衣胞还回血光鬼的手上,她不害二婶儿,也会去害旁的人,他就这样的在黑里胡思乱想着。

  ***

  时辰过了并不太久,在月光的乳晕里,那穿花布衫的年轻女人,飘漾飘漾的回到路边老柳树下来。她带着急匆匆的样子,探手到她的收藏包裹的草丛里摸索,东摸西摸,摸了半晌没找着她要找的东西,便很不安的站起身来,朝四边逡巡张望,不一会儿,她看见了阿旺所搭的那座看青的草棚子,便沿着杂草丛生的田埂,慢慢走了过来。

  阿旺躺在玉米叶子上,枕着那只南瓜枕头,故意闭上眼,装着假寐的样子,两眼瞇眦瞇眦的留了一条缝,一径瞧着她,等她先开口。

  年轻女人对着草棚门站着,乳色的月光洒在她的脸额上,很标致的一张鹅蛋脸,配上水盈盈的眼和弯弯细细的眉,真够称得上似玉如花。那张脸带着一丝勉强挤出来的笑意,但和她冷冷白白的脸色很不相称,两者硬是掺和到一起,便显出很僵凉的样子。

  阿旺故意放松鼻膜,细声细气突发出微鼾来。

  女人事急,实在没法子再按捺了,曼声开口叫说:

  “看青的小哥,看青的小哥!我……我想向你问件事,——我刚才藏在老柳树下草丛里的小包袱,小哥你有见着没有?!”

  阿旺翻了一个身,希里哈啦的吐出一些梦话。女人更显出焦急的样子,走到草棚子门口,蹲下身,轻轻推搡着阿旺的肩膀,把刚刚说过的话,又从头说了一遍,不过,越加显得情急罢了。

  这一回,阿旺不能再装睡了,他翻身,揉眼,打着懒懒的呵欠,装出刚醒迷的样子说:

  “呵?你这位小嫂子,怎么半夜三更跑到这儿来,是摸迷了路了,敢情是?”

  “不是。”女人说:“我是来找我的包袱来的。”

  “包袱?什么样的包袱!”阿旺站起身。惊讶的说:“哎哟哟,小嫂子,这可就不对路了!你的包袱在哪儿丢了到哪儿去找,怎么会这看青的草棚里来的呢?”

  年轻的女人急得直跺脚,有些心神不属似的,一会儿抬眼去望丁二叔家那扇亮灯的窗子,但遇着阿旺这样人,她只好耐着性子说:

  “我刚刚把小包袱放在那边的老柳树底下,找个隐秘的地方行个方便(小解之意),谁知也只眨眼功夫,再回来找包袱,包袱就不见了。”

  阿旺眨眨眼,嘴里没说心里话:这真是个伶牙俐齿的血光鬼,大睁开眼冲着人说鬼话,她明明是舐破了丁二婶儿产房的窗纸偷看动静,偏要说去行方便,如今,横竖东西在我手里,你怎么来?我怎么去!也要你晓得我阿旺这种人也不好对付就是了!

  “哎哟,小嫂子,不是我说你,你也着实太粗心了!”他做出关切的样子,陪着她着急说:“这儿庄稼要熟了,夜来多的是偷青的贼,过路时,一脚踢着你的包袱,还不是顺手牵羊,拎了就走!没名没姓的,你到哪儿找去?”年轻的女人眼珠转动着,露出冷然的、狡黠的神情:“如今是夜晚,旁的地方没见着半个人影儿,你要是存心跟我开玩笑,拿了我的包袱,就请赶紧还给我,我还要赶去办急事呢!”

  “我没拿,真的没拿,小嫂子。”

  “我不信,”女人有点气恼了:“这可不是逗趣的时辰,算我在这儿央求你,你拿了,还是还给我罢。”

  “嗨呀!”阿旺说:“我真拿你没办法,我坐在这儿看守庄稼,跑去拿你的包袱干什么?我这草棚子,统共就是这么巴掌大一块地方,不信,我点起马灯来,让你照着搜,怎么样?”

  那女人又抬眼望了一次透雾传来的灯光,这回她再也按捺不住了,虎的变了脸色,退后一步,指定了阿旺,嘿嘿冷笑说:

  “我那包袱,认定了是你拿去的,你把它收藏起来,东一言西一语的戏弄我,你再不拿出来,我立刻就要变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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